聖旨下來命幾位王爺趕往封地的時候,楚王是走得最爽快的一個了,半點不猶豫,且還自信滿滿,仿佛對這樣的安排並無任何不滿。
謀士江先生問他:“王爺,如今陛下病情難愈,這道聖旨下來分明是月妃搞的鬼,她是欲把幾位有實力的王爺隻開,好自己獨霸京城啊……王爺就這樣走了,不是著了她的道嗎?”
楚王笑笑:“本王就是要著了她的道,如果不走,那就像晉王那樣交出兵權吧。如今的局勢,你說兵權對本王更重要還是政權?”
“當……當然是軍權,如今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歸順王爺,王爺對政權當然是穩操勝券,倒是軍權,還略欠缺一些……難道王爺的意思就是為了保住軍權才願意離開嗎?可是……我們隻能順了月妃的意,軍權政權隻能保其一,而不能同時兼而有之嗎?江某不相信王爺是這麼輕易任人擺布之人。”
楚王若有似無一笑,“江先生,本王當然不是任人擺布之人,隻是楚州地界,還留有本王的一支軍隊,擱置在那兒太久了,如今不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嗎?而京中,本王布局了這麼久,朝臣皆準備妥當,隻要機會到來,立刻全麵撲起。你說月妃,無甚實權,能是本王的對手嗎?”
“原來王爺已是胸有成竹,才能這麼坦然地離開。”
楚王笑笑。
流雲宮內,媯嫿逗弄著穆帝送給她的鷹,陽光從窗戶透射進來,照亮她纖瘦的身影,紅衣明豔,高貴動人。
劉公公道:“娘娘這樣安排楚王,隻怕放虎歸山……”
媯嫿淡淡一笑,放下玉杆,轉過身來,走向上位,長裙曳地,劃亮的綢緞如波浪翻滾。她淡淡地道:“劉公公能想到的事本宮會想不到嗎?”
“是……是……娘娘當然更英明。”
媯嫿略了一下裙袍緩緩坐下,搭放著手,神態端莊。“本宮放他回楚地,當然也是想好了應全之策的。”嘴角一彎,若有似無一笑,“你去把中書令蕭銘喚來。”
劉公公諾諾兩聲,便出去了。媯嫿端正坐著,眸光輕輕轉向窗外,神色迷離。
幼時娘親常常站在窗邊,捧著玉佩,輕輕地道:“他欠我一個承諾……他欠我一個承諾……”神情癡迷哀怨,仿佛入了魔障。忽然神情一忿,猛摔了玉佩,玉佩撲到媯嫿腳下,躲在角落的她嚇了一大跳,然後聽到娘親大喊道,“蕭景文,你這個騙子,你的承諾永遠不會兌現,你的承諾永遠不會兌現,你騙我……你騙我……”那時候的娘親,似乎有點瘋了。
媯嫿看了一眼玉佩,是一塊橢圓的墨玉,她忽然拾起它往外跑,喚道:“張姥姥……張姥姥……”張姥姥是娘親的乳娘。
張姥姥見她奔出來,剛要問她怎麼了,她便先舉著玉佩道:“娘娘親摔了玉佩。還說蕭叔叔騙人。”
張姥姥是常常跟她講蕭景文的故事的,媯嫿知道蕭景文原是娘親的教書先生,然後她便敬稱他一聲叔叔。
張姥姥忽然悲傷地溢出淚水來,接過玉佩哭道:“你蕭叔叔不會回來了,他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永遠也不會回來找你娘親,帶你們出去了……”
媯嫿問道:“為什麼?”
張姥姥哭道:“他已經娶了別人了,娶了汲府的大小姐,小公子汲墨蘭比你都還大,你說他還會回來找你們嗎?”
那時媯嫿還很小,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大人們傷心什麼,可是,也就是那一天,她的娘親瘋了。不停地呼喚蕭景文,控訴他,之後她死了,那塊玉佩就一直留在她手中。
那塊玉,上麵刻著古老的圖案,仿佛上好的古玉。直到幾年前,她才在乾明殿中又撿到另一塊玉佩,和那塊墨玉幾乎一摸一樣,但仔細一看才辨出原來是一對龍鳳玉。
其實事後媯嫿仔細端詳那塊玉便知道那名刺客是汲墨蘭了,那塊墨玉,應該是蕭景文留給他的吧。隻是玉的主人,可是她娘親和蕭景文啊,如今,前一代人的情感都已經落下帷幕了,那個承諾卻一直還未能兌現,她倒要看看蕭景文怎麼說。
蕭銘很驚奇,不明白月妃身居後宮為何會召見他。帶著疑惑進宮,惶恐地拜道:“臣蕭銘,拜見月妃娘娘。”
媯嫿淡淡看著他,注視著這位舉止恭敬嚴謹的官員,才發現他與汲墨蘭還真是像,果然是父子。這麼一個負心漢,也不知她娘親當初喜歡他什麼。
任他拜著,媯嫿細細瞧著他,也不說話,許久才道:“起來吧。”
蕭銘這才起身。眸光輕轉,感覺月妃的態度很冷淡,莫不是對他什麼意見?所以方才的請安才故意刁難他讓他拜那麼久,可是月妃能對他有什麼意見?
蕭銘惶恐,又拜道:“不知娘娘召臣來,有何事?”
媯嫿眸光一掠,垂眸,冷冷一笑,然後看向角落,忽然一抬手,立刻有宮人端著一個紅綢盤子出來,站到他麵前,躬身托給他。
蕭銘隻掃了一眼,立刻大驚,紅綢上,兩塊幾乎一摸一樣的龍鳳墨玉靜靜地躺著,瑩光溫潤,質地柔好。他忽然手指顫抖,呆呆地看著玉,目光仿佛凝注了,怎麼也動彈不得。
媯嫿看他的反應,淡淡一笑道:“蕭大人對這兩塊玉一定很熟悉吧?”
蕭銘膠凝的目光勉強從玉佩身上移向她,愣愣的看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