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月好春guang。
一場梅雨剛剛過去,明媚的京郊處處散發著誘人的芬芳——泥土的芳香,混合著青草還有秧苗的青氣,清新而自由。
湛藍的天空,仿若一片無垠的海,幾縷雲緩緩飄動其間,仿若片片輕羽。媚人的陽光在那些雲上播下淡淡的光暈,周圍的色彩豔麗而又柔和,淺淺地溢出些暖的味道,卻夾雜著絲絲微醺的甜蜜。
極遠處,一片層次分明的梯田,三三兩兩的農民在那裏埋頭勞作,用鐵鍁細細地將水稻田翻過一遍,埋進做肥料的草。他們的褲腳早已高高挽起,赤腳在泥濘的田間一淺一深的緩緩而行。雨水來得正當季,此時養出的稻田必是要高產了,這淡淡的喜悅刻在他們臉上,更靜靜地彌漫在散發著泥土清香的空氣裏……
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從遠處山坳裏轉出來。看著服色,應該是送葬的。
那一瞬,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頭的活計,呆呆地盯著那支一色素白隊伍,因為,如此慘烈而巨大的哭聲,他們迄今聞所未聞。
但是,如果他們知道那靈柩中躺著的是他們偉大的皇帝,那腦袋中那個大大的問號,肯定立即會蕩然無存,還會理所當然地點頭:皇帝嘛,就應該有這樣的氣勢!要夠奢侈、夠浪費、夠排場!否則那張龍椅便是白坐了。
蕭夕夕坐在圍了一圈白幛的步輦中,一條麻布腰帶將麻布衫、麻布裙緊緊捆在她略有些嬰兒肥的腰身上,卻襯托出她小孩子應有的渾圓可愛,可是她早已恨透了自己這樣的可愛模樣,就因為這個,所有人都將她當成小孩子看待!
她正盯著腳上的白麻布鞋,鞋上一塵不染,鑲嵌在鞋頭的幾粒白珍珠正微微顫動著,流轉著動人的光彩。她不敢抬起頭,因為看到外間空闊的世界,她有點懷疑自己是否還想回那個牢籠。
白兔珠珠是幸福的,它什麼也不想,穩穩地蜷在她的膝頭,甜甜地睡著了,偶爾翻個身,卻不知什麼美夢,讓它發出“咯吱咯吱”的磨牙聲。
它會夢見什麼?蕭夕夕不知道,她隻知道,回宮之後,她度日如年。
錦衣玉食,仆役如群,和她出宮時並沒有太大差別,隻是曾經笑嘻嘻地給自己講鬼故事的那個男孩子再也不見了!
據說,他受傷後就再沒好過,病得奄奄一息,虛弱到甚至說不出半句話,更不要說變魔術來哄自己開心。
當他偶爾清醒的時候,他也會盯著她看,那是一張極為蒼白極為消瘦的臉,布滿了血絲的眼流露出的是赤裸裸的恨意,沒有稍加任何掩飾,似乎是故意讓她能夠清晰地捕捉到。
他定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蕭夕夕想,自己應該對他再好點兒,無論虛情還是假意,畢竟他曾那樣溫柔地待過自己。
於是,她天天陪著他,給他講故事,給他說笑話,給他喂飯,替他斟茶,還給他喂藥、換衣服,可無論她做了什麼,他都會氣鼓鼓地瞪著眼珠子,堅決不肯沾她半分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