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二) 曾是驚鴻照夢來(1 / 3)

這一年的夏,水汽特別豐沛。Ww W COM整整兩個月,閔州一直籠罩在煙雨當中,下下停停,一整個夏季都不是很熱。沈君怡就在這朦朧的細雨中重又踏上了故土。

客輪緩緩地泊在了衛良港碼頭,那碼頭有一個長長的棧橋一直延伸到海裏,客輪的懸梯便降落在了棧橋上。是時,夕陽恰好照在海麵上,整個棧橋上都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而橋上的人便如在油畫裏一樣,生動而鮮活。

跟在她身後的樂正凱懷裏抱著孩子,女孩大概五六歲大,兩條羊角辮編成了麻花,一麵緊緊抱著樂正凱的脖子,一麵眼睛眨也不眨地追逐著人群,十分好奇。

前來接他們的是沈家的老管家榮叔,見著他們,眼睛裏直泛淚花:“老爺知道你們要回來,盼了一早上了。”

榮叔這幾年完全老了,頭上的頭已經看不見一根黑的,君怡心裏莫名一酸,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什麼好,隻是道:“都是我不孝,我爸爸……這些年還好吧?”

榮叔笑道:“老爺他很好呢,知道你們要回來,早兩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

君怡走了整整八年,卻是五年前才跟父親通信的。那時候初到國外,她萬念俱灰,覺得人生了無生趣,一心求死。但是樂正凱一直守在她身邊,那時候樂正凱幾乎不敢離開她半步,就連上廁所他都要在外麵守著。

後來時間久了,人非草木,心裏到底是生出了不忍,想想這麼遠的路,漂洋過海,他就這麼拋下大好的前程陪著自己來了。然而要是她就這麼拋下他撒手去了,叫他情何以堪?樂正凱為她做這些從來不求回報,他為了她卑微到了塵埃裏,唯一希望的便是她能夠活下去。若是她真的死了,叫他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又怎麼能夠活下去?

君怡離開家的時候身無分文,隻有樂正凱帶了幾根金條過來,時日一久,也是坐吃山空。等到君怡的情緒終於慢慢穩定下來,他們的生活也越來越拮據了,樂正凱原本準備跟著君怡學些洋文的,但是後來出了那樣的事,這件事便中斷了,到了現在他實在沒有辦法,便去街上華夏人開的餐館裏麵打工。

但是打工實在是賺不了幾個錢,不過樂正凱手腳麻利,又很勤快,很得老板喜歡,便給他另外介紹了幾份零工。

從此,樂正凱就過上了東奔西走,賺錢養家的日子。誰也不曾想到這個在異國街頭扛著麻袋,在工廠裏麵擰著螺絲,在餐館裏麵洗著盤子,在街頭擦著皮鞋……的英俊男兒是昔日東方大國一個繁華都市裏聲威赫赫的幫派紅棍。

一次次的欺淩、辱罵中,這個昔日意氣風、鮮衣怒馬的少年終於漸漸磨去了棱角,昔日握馬鞭的手也漸漸變得粗糙不堪。

但是不管在外麵受了什麼屈辱,隻要回到他跟君怡租住的屋子裏,看見她還在點燈等著他,他心裏的歡喜便無休止地擴散開來。有時候人的願望就是那樣卑微,那樣渺,隻要一點點溫暖,隻要她一個眼神,他便赴湯蹈火、甘之如飴。

直到有一次,樂正凱因為搶了本幫大胡子的生意,被人圍堵在巷子裏暴打。他原本準備忍一忍就過去了,但是這些人看到他是華夏人,認為他好欺負,想要將他往死裏打。這才激起了樂正凱的血性,昔日飛鷹幫的雙花紅棍,在閔州可謂是無敵手的少年,豈是他們這些空有一把力氣的混混可以強行欺壓的?很快這些人就被他打得失去了還手之力,不過樂正凱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留了他們一命。

他回去之後仍然不動聲色,但是眼角上老大一塊烏青卻是沒有辦法掩去,他怕君怡看見,挨到了很晚才回家。

當晚君怡跟他話,他也不敢抬頭,隻自己盛了一碗飯,就著君怡醃製地鹹菜吃了,又默默地去將碗刷了。

這些日子,他們的錢不多,一直住著一室一廳的屋子,那個室自然是君怡睡的,而樂正凱一直在的客廳裏打地鋪。等到君怡進了屋子,他緊繃的脊背終於鬆懈下來,從兜裏掏出順路買回來的藥,慢慢地將衣服脫了,自己夠著往背上擦藥。

那背上很多地方都破了,血漬黏在了衣服上,此時一拉扯又將傷口撕裂開來。樂正凱用棉簽沾了藥往上麵圖,剛才還不覺得疼,藥一擦上去,疼得他額上青筋直跳。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臥室的門突然開了。樂正凱心頭一慌,就想將衣服掩回去,但是君怡已經快步走了出來。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棉簽,沾了藥就往他背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