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庭空寂,笛音飄渺得有些斷斷續續。
韓吟從丹房裏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然黃昏,她遁著笛音尋過去,看見慕十三懶懶的斜倚在廊欄上,垂著眼,有一搭沒一搭的吹著手裏的竹笛。
她沒出聲,在他對麵坐下,看遠處山那邊初起的月影朦朧。
抵在笛上的唇倏離,慕十三輕聲問道:“如何?”
韓吟扭著腰間係玉佩的絲絛,歎口氣道:“我勸了半天他才喝了一碗粥,眼裏看著也沒什麼神采了,不知道緩上幾個月,他會不會好一些。”
慕十三沒言語,唇又抵在笛上輕輕的吹起來。
韓吟接著低訴:“夫子說他被捉去後,一直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黑暗和靜寂逼得他陷入了半癲瘋的狀態,他都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少日子,直到有一天被人救出來。”
笛音停了停。
慕十三沉吟道:“引魂燈煉製起來需要耗費不少時日,關著他倒是正常,不過救他那人……難道是尚朝雲?”
要不然,楚夫子這麼一位尋常老人,想從魔門手裏逃出生天,還真有些匪夷所思。
“有些意外吧?”韓吟苦笑道:“我原本還納悶,覺得尚朝雲就算救了蘇星沉,也能將他帶到別處養傷去,沒必要隱匿在五行靈脈下麵,夫子說後我才恍悟,她躲的根本就不是我們,而是魔門的人。”
“狐狸就是狐狸,果然狡猾。”慕十三自嘲一笑:“她的行藏要沒有暴露的話,我們就成了替她把門的人。”
可不是!魔門的人要尋跡追蹤到尚朝雲,被蒙在鼓裏的九玄弟子就得替她先擋個頭陣,用命來給她爭取逃跑的時間。
韓吟又道:“夫子說他不認識尚朝雲,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救他,不過對他來說沒什麼兩樣,尚朝雲沒有放他走,而是將他禁閉在了五行靈脈之下,隻不過待遇好一些,在窄小的石室裏給他留了一盞燈,有足夠的食物,尚朝雲偶爾還會找他聊天,問些楚暮雪的事情……”
慕十三抬起眼:“楚暮雪?”
“對。”韓吟目光對上去:“師叔有什麼猜測?”
“說不準。”慕十三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我隻能猜到她救楚夫子,應該是為了阻止魔門複生楚暮雪,至於這麼做是出於個人恩怨,還是同元一真人有關,那就不好說了。你回頭去見你師父時,順便打聽一下吧,他入門比我早得多,知道的舊事也多些。”
韓吟點了頭道:“尚朝雲大概是嫌夫子累贅吧,逃的時候沒帶上他,他說他就記得遇到我們前,禁閉他的石室突然坍塌,一股熾人的熱浪差點把他烤幹了,他掙紮著從亂石堆裏爬出來,一路逃到了混沌迷穀裏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裏了。”
慕十三眼裏有歉然的笑意掠過:“這事倒要怪我了,我當時追趕蘇星沉心切,也沒料到五行靈脈下麵還有人,出手就重了些。”
韓吟卻覺得僥幸:“幸好你出手重了些,把那石室震塌了,要不然尚朝雲和蘇星沉都死了,沒人知道夫子被關在裏頭,他豈不是要被生生餓死?”
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取出七情六欲陣圖來抖了抖,抖出一隻渾身僵硬的狐狸屍體來,十分黑線道:“這個,怎麼辦?”
若是尋常狐狸,以她雁過拔毛的貪婪心性,早就二話不說上手扒皮了,可是眼前這隻媚靈狐,卻是活生生的以人的模樣在她麵前出現過的,她就有了心理陰影,不敢下手去荼毒。
慕十三失笑,替她取了攝魂鈴和媚靈狐內丹,不過都沒有立刻給她,因為憑她目前的修為,根本破不去攝魂鈴上的禁製,還需他代勞,至於內丹麼,他們兩人其實都已經用不上了,但他還沒忘了韓吟發過重誓,得調教出三名丹成修為的五行門徒弟,那麼留著這內丹,今後說不定還有用處。
“媚靈狐皮可以煉製防具,你……”他目帶詢問之色望了過去。
“免了免了。”韓吟扭臉:“我可不想往身上裹這狐狸皮,會渾身都不自在的,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將她妥當點埋了吧。”
慕十三垂眼一笑,他也是這意思,尚朝雲到底是修成過人身的千年狐狸,要認真算起來,勉強也稱得上是修仙前輩,取她的法器內丹還可說是不想暴殄天物,要連她的皮都扒了,就有些過分了,何況他也一向不讚同為了一己私欲,惡意掠奪妖獸的內丹來修煉,因此對江靜夜身處的那誅妖門,實在生不出什麼好感來,不過他早就不是什麼葉家的十三公子了,江靜夜也不再是他的丫鬟,她入何門派,他無可置喙。
他去殿內取了一隻白玉匣子,將尚朝雲的遺體收斂入內,隨後就同韓吟一塊,在集鶴峰上尋了一處風景秀美僻靜的地方,將其葬下,看看天色已黑,就同韓吟在山腰處分了手,各歸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