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朱元璋更為惱火的是,不但日本人不來朝稱臣,而且“乘中國未定,寇掠沿海”。同時,被朱元璋消滅的張士誠、方明珍等殘部多逃亡海上,占據島嶼,勾引倭寇出沒海上擄掠財貨,遼寧、山東、福建、浙江、廣東,“濱海之地,無歲不受其害”。
苦於倭寇的騷擾不斷,朱元璋於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派楊載出使日本,帶去了一封國書:“詔書到日,如臣則奉表來庭,不臣則修兵自固,永安境土,以應天休,如必為寇盜,聯當命舟師,揚帆諸島,捕絕其徒,直抵其國,縛其王,豈不代天伐不仁者哉,惟王圖之。”這封國書寫得異常霸道——如果不稱臣,不取締倭寇,就要出兵“直抵其國,縛其王”。
收到國書的並不是朱元璋想象中的日本國王,而是控製九州的南朝征西大將軍懷良親王。
懷良親王是後醍醐天皇的皇子,向以作風潑辣、作戰英勇著稱。南北兩朝在九州的第一次大規模交鋒——築後川之戰中,懷良親王親自上陣督戰,身中三箭而不退,南朝大勝。
皇子身份加上驕傲性格,懷良親王看到這封老子訓兒子口氣般的國書,自然怒火中燒,當場喝令斬殺了使者中的5人,把楊載等兩人拘留了三個月才放回。
懷良親王和當年的北條時宗一樣,用血淋淋的人頭向大陸做出了回答。
2. 你無禮,我不征
朱元璋聽到使者被斬時的怒火,不亞於當年的忽必烈。
那麼,要不要派兵“直抵其國,縛其王”呢?
思前想後,朱元璋忍了。
又過了若幹年,日本終於來使者了,但都是借朝貢之名做生意的,上表稱臣的還是沒有。朱元璋從他們口中,得知與之打交道的懷良親王並非“日本國王”,大為失望。於是,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再次遣使送國書給“日本國王”,依然以開戰相威脅:
“王若不審巨微,效井底蛙,仰觀鏡天,自以為大,無乃構隙之源乎?若叛服不常,構隙中國,則必受禍。如吳大帝,晉慕容廆、元世祖皆遣兵往伐,俘獲男女以歸,千數百年間往事可鑒也,王其審之。”
國書到達日本九州後,同樣被扣在懷良親王手中而沒有到達北朝。當時北朝大兵壓境,南朝節節敗退,已處苟延殘喘之中,懷良親王這次收斂了脾氣,沒敢斬使,隻是回了一封綿裏藏針的國書:
“臣聞天朝有興戰之策,小邦亦有禦敵之圖。論文有孔孟道德文章,論武有孫武韜略之兵法。又腳下選股陳梢,起精銳之師,來侵臣境。水澤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備,豈肯跪途而奉之乎? 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節選)
這封國書在中日曆史上很有名。雖然懷良親王自稱“臣”,但言辭犀利,強直豪壯,“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臣何懼哉”的豪言,實在是才子手筆。
堂堂天朝之主,卻受到夷狄小邦如此奚落,“帝得表慍甚,終鑒蒙古之轍,不加兵也。”
話說,連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子孫都被朱元璋趕回漠北牧羊,日本如此無禮,朱元璋為什麼不興兵征討?
天下初定,農民出身的朱元璋當然深知休養生息的重要,從政治上考慮,他自然不願再起幹戈。從軍事上考慮,北方的蒙古殘餘才是心腹之患,日本雖然不臣,但遠在大洋深處,勞師遠征,勝敗難料,他不願意冒這個風險。當然,如果朱元璋能預知他一手開創的大明江山後世屢遭倭寇侵犯,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出動百戰之師,不惜一切為子孫拔掉這根荊棘。
既然不主動進攻,隻能被動防禦了。朱元璋先是發布禁海令,“諸番國使臣、客旅不通。”又讓已經告老還鄉的元戎湯和重新出山,負責海路防倭,湯和一口氣在浙江、山東、遼寧等沿海地區修築了59個衛所,駐了三十萬大軍警衛。
朱元璋一次又一次忍下了惡氣,不過“怒日本特甚”,從此對日本使者一概亂棍打出,朝貢也一概拒絕接受,寧願與日本老死不相往來。同時,朱元璋把朝鮮、日本、大小琉球、安南、真臘、暹羅、占城、蘇門答臘、西洋、爪哇、彭亨、百花、三佛齊、勃泥等15國列為“不征諸夷”,寫入《祖訓》,告誡子孫:這些蠻夷國家如果不主動挑釁,不許征伐。
3. 日本國王臣源
從隋朝開始,日本和中國搞外交一向很有幾分傲骨,體現在國書的稱謂上,就是強調平等,不肯稱“臣”。遣隋使攜帶的日本國書抬頭赫然是:“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弄得隋煬帝很不爽。後來日本國書又改成“東天皇敬白西皇帝”,還是透著“我倆一般大”的倔強。就連態度最恭敬的遣唐使來華,在史料中也找不到“稱臣”國書的記載。元朝就更別說了,直接斬使示威。到了明朝,懷良親王那封致朱元璋的國書雖然自稱“臣”,但他的署名是“征西大將軍”而非日本國王。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日本要把強硬進行到底的時候,日本卻突然放了個軟泡。
明永樂二年(1404年),成祖朱棣從侄子手中搶走皇位的第二年,一封署名“日本國王臣源”的國書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