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便下去,把李睿的酒杯也換了。
我探頭看外麵一眼,又看母親,她對我身邊發生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這叫我有點害怕,但是我還是很不要臉地誇她:“不是阿娘,我就被她騙了。”
母親笑笑說:“她是罪人之後,籍沒入宮,因此改跟母親姓鄭,倒也不算騙你。”
我裝出不懂的樣子問:“那阿娘為何還要責罰她?”
母親慈愛地看了我一眼,給我擦去嘴邊的水漬,道:“我要用她,所以要先壓一壓她的銳氣。”
“哦。”我繼續假裝不懂,轉頭去看歌舞。跪坐太累,我就叉開腿坐著,母親並未拘束我,隻是把我摟得更緊了,過了一會,問我:“兕子喜歡太子哥哥嗎?”
我漫不經心地說:“喜歡啊,太子哥哥最好了,總給我帶東西。”
母親笑著問:“都帶些什麼呢?”
我說:“什麼都有,都是精致的小玩意,還有書本絹帛,阿娘怎麼這麼問呢?阿娘不喜歡太子哥哥麼?”
母親抱著我道:“太子哥哥是阿娘的兒子,阿娘當然喜歡他了。”
“那是。”我沒太在意,隻是把頭往後壓一壓,嗅著母親身上的香氣。
雖然總覺得無法融入這個時代,然而不知是因為在她身體裏待過還是什麼原因,對她我總有幾分親近之意,有時候晚上失眠,我就會披著衣服跑到她身邊,聞著她的香氣入睡,母親對我也總是很好的,在我麵前,她完全不像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而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至多比別人優雅些,想得多些。
宴席過半,父親也來了,我從母親懷裏轉到了父親膝蓋上,他也像太子哥哥那樣把我舉了一舉,笑著說:“兕子太輕了,今天是不是又沒有好好用膳啊?”
這可真是天大的委屈,我辯護說:“吃了好多湯餅。”
結果母親拆穿我:“肉都挑出來了,還說吃得多!”父親就指著我說:“你呀、你呀。”滿臉中年男人麵對小女兒時的無奈和寵溺。
李睿不忿我奪取父母的注意力,自告奮勇要舞劍為父母取樂,我們當然都沒有意見,他就拿出佩劍,飄飄忽忽地舞起來,出劍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劍鋒一掃,擦著崔明德的臉過去,崔明德麵色不變,若無其事地飲酒,倒是韋欣和王氏、裴氏的幾個庶女低低地叫出聲來,李睿嘻嘻一笑,劍尖一轉,在房七娘眼前舞成密密的一張網,房七娘雖然麵色也還淡定,握著酒杯的手卻緊了,從我這裏看去都能看到她發白的骨節。
李睿像是發酒瘋一樣挨個桌子掃過去,姑娘們隻能強自鎮定,道行不夠的都嚇得身如抖篩,韋欣最誇張,滿臉油汗,麵色發白,反而是她妹妹,那個看上去黑黑瘦瘦的韋歡一毫不亂。滿座中隻有她和崔明德是真的鎮定,韋歡甚至還有心思在李睿舞劍時伸出筷子夾生魚片,李睿怕真的傷到她,劍尖偏開,差點砍到韋欣。
母親看了韋歡一眼,道:“睿兒,別胡鬧了。”
李睿嗬嗬笑著收了勢,對父親母親一禮道:“阿耶覺得兒子舞得好麼?若好,就賞一杯酒嘛。”
父親笑著扔了一個東西下去,罵道:“雕蟲小技,準你獻醜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還敢要賞!看你母親麵上,賞你一文錢,滾罷。”
李睿撿起銅板,一見大喜,跪地說:“謝陛下賞。”
我就知道肯定是今年新造的錢,叫李睿得了彩頭去了,很不服氣,李睿也知道我肯定不甘心,拿了錢樂顛顛溜了。正主走了,宴席也便散去,眾人都自告退。母親這時候才叫人喚上官婉兒進來,輕描淡寫地道:“你會文字,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做個女史,替我寫些東西罷。”
上官婉兒不喜不悲,平平應下,隻有微微顫動的肩膀泄露了些許情緒,我看她一眼,覺得曆史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