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執子之手(1 / 2)

許家恒出門遊玩並不是為了自己,正如柳葉兒處處為他考慮一樣,他這麼做也是為了柳葉兒。夫妻相處久了,哪一方有心事對方立刻就能感受得到。柳葉兒雖然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但從許家美口無遮攔爆料以後,她那雙清澄如孩童般的眼睛就時不時地蒙上一層陰影。

柳葉兒是個單純的人,人家對她好她感激涕零,要是對她不好她也不會懷恨在心。受點委屈對她來說就像春天的毛毛雨,過不了多久就放晴了。她常說家人開心快樂比什麼都重要,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很容易想開了。

許家恒癡傻的時候,頑皮任性很不聽話,沒少給柳葉兒添麻煩。玉順看她不順眼,嫌她粗俗沒有心眼兒,許家昌和苗氏又處處針對她,阮氏倒是沒有明說,但骨子裏的蔑視誰都能看出來,還不如碧珠有啥說啥來得痛快。許老夫人和許老爺不討厭她,全是仗著許家恒對她的依賴,愛屋及烏關鍵時刻為她出頭。

即便如此,柳葉兒還是很知足,她要的不多,她什麼都不在乎,隻要許家恒需要她就好。柳葉兒的心意許家恒怎會看不出來,她執著無私的愛確實感動了他,從而不由自主地愛上她。

成親之時,許家恒是不懂愛的,他和柳葉兒圓房隻是出於本能。他是傻了,卻不是個十足的傻子,平日被孩童的心操控,嘻嘻哈哈無所顧忌,但腦海中時常有個聲音跟他說話,告訴他一些道理,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就好像身體裏裝著兩個人,性格舉止截然不同,無形中卻又能交織在一起。也像是兩個不同時期的自己,童年的純真,成年的沉穩,偶爾有交集但很快又分開。

柳葉兒不像許家人,她從不勉強他去想什麼,由著他的性子,陪他一起玩一起瘋。漸漸地,許家恒對柳葉兒的依賴越來越深,自由自在的生活使兩個完全不同的自己相處融洽,從互相排斥到接受包容。柳葉兒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即使兩種人格碰撞在一起也不覺得難受,但他想要認識自己始終還有一點距離。

許家彥對許家恒的了解甚至比玉順還深,他們是兒時的玩伴,擁有共同的小秘密,連父母都不知道的小秘密。許家彥就是用零碎的回憶拚湊出許家恒的童年,許家恒找回了過去的自己,自然而然成長起來。

他在柳葉兒的鼓勵下拿起畫筆,在教書先生麵前熟背詩詞,在他心愛的古琴旁黯然神傷……

種種跡象都表明了他的記憶正在恢複,兩個不同的自己開始融為一體。真正讓他有勇氣麵對現實是從柳葉兒被誣賴那晚開始,許家昌指責她卑鄙惡毒,許家人為了平息苗氏的怒氣沒有過多譴責,不料苗氏仗著有孕在身不依不饒,場麵越來越緊張。為了息事寧人,柳葉兒滿腹委屈不敢聲辯,默默流著眼淚甘受辱罵。

玉順心疼兒媳卻也無計可施,隻能跟柳葉兒一起哭。她們是許家恒最愛的人,她們臉上的悲傷像利刃剜著許家恒的心,那一道道淚痕刮得他體無完膚,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他拚命呼喚那個成熟穩重的自己,他要保護心愛的人,他不要再逃避。

許家恒掀桌子扔東西都是無意識的行為,成熟穩重的他不會那樣做,但在他還沒有找回自己之前,隻能用這種方式發泄心裏的狂躁。不知過了多久,那股火山爆發般的騷動終於平靜下來,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全身沒有任何知覺,像是躺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之中,無助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家恒,你是我相公,你要聽我的……”

“家恒,喝豆汁兒了,我放了好多花生芝麻,好甜好甜的,你嚐嚐看……”

“家恒,你離那池子遠點兒,你要是再亂跑我就把你送去讀書,到娘兒那去告狀,以後再也不帶你來花園玩啦……”

“家恒,家恒……”

溫婉的輕喚很熟悉,他忘了一切也忘不了這聲音。家恒?是他嗎?如果不是為什麼每句都是在叫他?她的聲音很好聽,她叫他相公,她做他愛吃的東西,她陪他讀書玩耍,每個夜晚她在他懷裏熟睡,他的身體清楚地記得每一次顫栗……

是啊,他是許家恒,許家二公子,雲雀鎮瑞祥銀樓的許老板是他的父親,他的母親溫柔善良,父母都很疼愛他。可是,他的家並不安寧,大娘和二娘不和,母親也常常受欺負,他早就厭倦了這種生活,他要做母親的靠山。不止是母親,還有他的妻子,他要保護她們,不讓她們受到一點兒傷害。

他的妻子?他愛的女人?她的樣子……

燭光閃爍,紅豔豔的蓋頭遮住那張低垂著的臉龐,他等不及想看清楚她的容貌,連忙挑開蓋頭,正對上那雙充滿好氣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的眼睛很有靈性,清澈地一眼見底,很像他小時候養過的那隻黃鶯,善解人意溫柔可愛,無論有什麼心事都可以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