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是一道一旦打開了就無法關門閉的洪流,它不受思想的控製,一直在腦海中跳躍,而且它知道哪裏是最傷心之處,也知道哪裏是最敏感之處···
若不是空中突然傳來的琴瑟之音,李慕崎不知自己會隨著回憶漂流到何方?
伸手向眼角抹去,眼角不知何時濕潤,未幹淚水留下道道清痕。仰起頭,深怕將眼眶中依舊打轉的淚水落下。一束陽光照印在李慕崎的眼中,打散了那一汪清泉,也將眼中的畫麵摧毀。
良久,李慕崎才將情緒完全的平複如初。映在微波中的身影已然是那個最初的樣子。一抹淺笑在嘴間蕩漾。眼中已沒有了不安的神色,也沒有了憂傷的色調。目光又變的安靜,深邃。迎著陽光,泛起淡淡的光澤。
再回首,假山已經隱在了重巒之後,隻能望到那高高的山頭,模糊的停在那裏。
鼓瑟琴音之聲更加的鳴亮,卻沒有幾人在聽。隻有彈奏鼓曲琴音的人在聽,那是他們僅有的娛樂。
音律在屋舍、青瓦間徘徊碰撞。卻壓不住熙熙攘攘的人聲。
人聲並不高,字字入耳;琴音雖強,無人聞它。
一幢小樓阻住了所有的視野。隻能望見它的恢宏,隻能見到它的奇景。青瓦紅牆,高柱金頂。一塊金匾上麵書著“文雅閣”三字。映著陽光,激起道道流光。
這是先王——懷王所提,李慕華的園子原是懷王居所。懷王辭世,李慕華才住進去。將原來的“憑欄聽竹”改為“竹雨軒”。懷王府依在,隻是懷王已離世,若不是還有懷王妃,隻怕已經改為懷安王府了。
白色大理石修成的圓桌,四個同樣材質的石凳環繞而立。李慕崎剛坐下不久,就有一個著綠色長裙的丫頭捧過一杯茶。茶香四溢,與琴音混在一塊,四處飄蕩。
淺嚐茗茶,細聞茶香,耳邊蕩著琴瑟鼓音。放眼瞧著廊上行色匆匆的丫頭、小廝,不曾停息的身影,讓人感慨,輕歎;麵上帶著笑容,時時如翩翩君子的衣冠楚楚之人。那笑,那姿態,令李慕崎又有些別扭難受,卻有說不出是哪個地方不對。他怕被那樣的一群人圍在身邊,所以才躲在這裏。
這裏本是偏僻之地,與文雅閣有些距離。應少有人來,李慕崎才會坐於此。不想茶香引來一個人——一個很瘦的人。臉上掛著山羊胡子,衣著也十分的考究,邁著四方步,望李慕崎走來。每一步仿佛都精心的計算過,不大不小,十分的均勻。
李慕崎正在瞧著李慕華:他的身邊正圍著兩個人,一高一矮,挺著圓鼓鼓的肚子,麵上雕刻著笑——是那種不怎麼讓人討厭的笑,卻又不會覺得很舒服。
許是李慕崎不喜歡,才會覺得那樣。此刻李慕崎又在為那兩個人擔心,那麼胖的身子,弓了如此久的腰,會不會承受不住而摔倒。、
顯然他的擔心是多餘的。看那二人的表情應該是十分享受。不住的點著頭,時不時的還要符合一聲,有時還會發表一點點自己的見解。
李慕崎能想象的到此時的朝局:依舊遺留著奪權時的派係,已司馬長明為首的一派,原是支持晉王的一派;一派是張政綱為首,曾是中立的一派;另一派則是剛剛補任的新近之人。有的尋求靠山,以自保;有的在隔岸觀望,等待時機;隻有些許的人,守著自己的願望,堅持著,掙紮著···
李慕崎剛回過神,便見到一人頭戴官帽,一派老學究的樣子,俯著身子與他施禮。瞧見那人,李慕崎慌忙站起,同樣施禮道“不知尚書大人來此,實是失禮。還望大人莫怪。”
“卑職哪敢受如此之禮,”禮部尚書冉新聘連聲道,慌忙又施一禮,道“聞閑逸王詩畫雙絕,特來討教一二。”
“怎敢在尚書大人麵前如此,”李慕崎連忙道,“大人實在謬讚了,實不敢當。”
“我常聽人言:‘詩畫何人能及閑逸王’難道此是虛言?”
李慕崎淺笑道“此是應是眾人傳言,實非可信。”
“一人之言不可信,眾人之言不可不信。”
“大人豈不聞眾人皆說市有虎,難道市真有虎?”李慕崎道“眾人之言亦不可盡信。已口傳口,難免有些謬誤。”
“依老夫之見,此言必不虛,”冉新聘道“有如此身份,亦如此謙虛謹慎,實是難得。想古之聖人亦不過如此。”
“怎敢與聖人相比。”李慕崎忙搖手道。
“哎···”冉新聘語重心長道“大丈夫立世就當如此:輔廟堂,而留千古之名,站沙場,忠萬世之義,敬萬民,而得百世之德,展宏圖,將名長留青史,方不失丈夫之誌。”頓了頓又道“這江山本是李氏江山,您身為李氏之人,懷王之後定當為江山社稷出力,怎可隻醉心於詩書之間,縱情於畫作之上。應將您之才華揮灑於廟堂之上。這樣才對得起先王,才不辜負上天賜予的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