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一縷餘暉終究還是被那一座大山所遮擋,燒的通紅的雲朵仍在山前徘徊,久久不肯離去。似是在與夕陽道別,述說著一路的風景與不舍;又似是在作最後的挽留。無情的風吹來,拖著那一朵紅雲,撕扯著它,拍打著它。終於,將它撕成幾段,又被遠遠的拖去。
風,很是無情,那人呢?人,豈不是最無情。
就在距離那家官棧還有五裏之處,屹立著一家客棧,門窗尚未緊鎖,風吹過,激起一陣空穀的回聲,還有門窗拍打的響聲。一隻通體黑色的烏鴉正站在一株枯木之上,望著被風擊碎的紅雲,發出陣陣哀鳴。猛然間,振翅而起,望著紅雲而去。哀鳴之聲,在空中留戀,回蕩,久久不散。又伴著呼呼風聲、門窗叩打之聲,顯得更加的淒涼···
李安桐所騎之馬穩穩地地停在客站門口,飛身而下。站在那一株枯木之下,抬起頭,望著門前的匾額“天香居”。匾上的漆幾乎完全掉落,露著木色的底麵,滿是斑駁與裂痕,似乎經過許多歲月。經曆過無數的風雨。屋內的座椅之上,布著厚厚的一層土,桌上的杯碗餐筷依舊整齊的擺在上麵,隻有兩張桌子的杯碗不是如此,不知因何故,被擊的粉碎,片片殘片,零星的散落在桌旁。屋頂有一個大窟窿,可以望見點點星光。借著星光,望著幽黑的過道走廊,心中莫名的有一絲恐懼浮現。耳邊響著呼呼的、在黑暗處盤旋的風聲,聽來仿佛是地獄惡魔的呢喃。饒是李安桐,心中也有些不安。腦海莫名的閃現著許多幻像,越是壓抑,越是清晰。李安桐不敢在此停留,即使他的心中沒有恐懼,但是他此時的思想已經有些恐懼。人,恐懼的並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對事物的想象;害怕的並不是事物,而是思想,隻有思想才最是可怕。
李安桐撥轉馬頭,急加一鞭,健馬吃痛,四蹄疾飛,追上行在前方不遠處,緩緩而走的馬車。見到李安桐追來,杜如康也加了一鞭,望著官棧疾馳而來。
白色的燈籠,書著大大的墨色“官衙”的字樣。燈罩之內的火光,猛烈地跳動,愈跳愈快,幾乎將燈罩點燃;燈影也隨之跳動,隨著夜風晃動,打轉。
健馬一聲輕嘶,穩穩地停在四盞明燈交彙之處。明亮的燈火將健馬的影子拉的長長的,而且不住的晃動。拉長影子一直蔓延在黑暗之中,亦消失在黑暗中。
杜如康跳下馬車,慢跑到門前,輕輕的叩打著門環。李安桐也已跳下馬背,站在馬車之旁,如炬的明眸,環視著四周。
金環叩門之聲在夜風中回蕩,久久才聽到一聲不耐的人聲。厚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隻容半人出入的縫隙,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向外張望,恰好望到杜如康笑眯眯的臉。
杜如康見到這張圓臉,急忙躬身一禮道“打擾幾位官爺用膳,實是抱歉之極,還望您莫要怪罪。”然後又是一禮,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入圓臉衙差的手中。衙差將手中的銀子輕輕的跌了跌,忙收入懷中,圓臉之上浮起一抹笑容,道“無妨無妨。”斜眼上下打量了杜如康許久,方道“你們可是想在此處留宿?”
“正是,”杜如康點頭道。又是一禮道“還望官爺能夠應允。”
“嗯···這個···”圓臉衙差麵上現出一絲為難之色,遲遲不答應。杜如康見到他如此表情,又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到圓臉衙差手中。見到這一錠銀子,圓臉衙差邊將銀子收入懷中,邊道“這個我也做不了主,你們且稍等,我去通報一聲。”
“如此便有勞官爺了。”杜如康又施一禮道,心中屬實將那個圓臉的衙差狠狠的罵了一通:如此貪心,怎可為官。若天下之官皆是如此,隻怕真是百姓之哀,百姓之苦。
杜如康站在門邊靜靜的等待著他的回應,透過門縫,便見到一片燈火通明之處,燈火之下,是一片正推杯換盞的人影。歡快的人聲,透過窗紙,清晰的傳到耳中。還未到時,杜如康已經遠遠的瞧見那一片憧憧人影,隻是未曾聽到人聲。此刻雖已聽到人聲,卻又覺得還不如未聽到時的那種心情。屋內的,又豈能稱之為人聲,簡直是動物的嚎叫,而且定是最低賤的動物的嚎叫聲。人,豈會發出那般汙穢之言。
大約過了半盞差的功夫,那位圓臉的衙差映著一位瘦高之人緩緩而來。一路之上,圓臉衙差不住的點著頭哈著腰,猥瑣的笑著。那位瘦高的衙差,左搖右晃,前進三步,倒退一步,大約百十米的路程,他如此行進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方走到門口。杜如康卻也隻能幹望著,不敢催促。
“到了嗎?怎麼感覺走了這麼遠,你小子不會是故意帶錯路吧。”瘦高衙差打著酒嗝,詢問著。“奶奶的,一會兒回去,老子定讓那幾個龜孫爬著回去。奶奶的,門口是什麼人啊?”
“到了到了,”圓臉衙差扶著瘦高衙差忙答道,用另一隻手將門又拉出原來那半人的縫隙,虛指著杜如康道“大人,您看,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