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黑雲處,冷風空留聲。星辰半點輝,難照如墨夜。
李慕崎手中端著一隻茶盅,茶蓋已移去,嫋嫋茶香伴著茶氣在麵前縈繞,茶盅已在嘴邊停留許舊,卻未將它送入口中。蒙著一層茶霧的明眸,透過敞開的窗,微抬著頭,望著隻有寥寥幾顆星辰點綴的夜空。冷風襲過,蕩起層層葉浪,激起一片嘩聲,停留在耳邊,久久不散。
被這股冷風一擊,李慕崎下意識的緊緊了自己的衣襟。隻待冷風漸漸離去,葉浪緩緩平複,李慕崎才想起自己手中的茶。微涼的茶水劃過柔腸,激起一股清明,瞬間讓他清醒許多,眼中少許的酒意,也隨之溶解。“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李慕崎輕聲一歎道,“原是明月當空,此時卻不見一縷月光。那團黑雲,為何要將明月遮擋?”
極目遠眺,隻有幾盞昏暗的燈火在夜空中閃爍。那微弱的燈火,不知是否能夠將圍在燈下的人影照亮。希望它能夠照亮,卻又不想它將圍在它周圍的人影照亮。圍在燈火之下的那些麵孔,李慕崎能夠想象的到:麵色饑黃,滿麵愁容,眼中是難以化開的痛苦之色,眼底的那一絲希望,不知在何時被傷心的風吹散,散在遙遠的黑暗中。據說,那些燈火閃爍之處,本是一個極其繁華的村莊。此刻望去,隻有數不盡的蒼涼之感。
繁華與荒涼之間,仿佛永遠有一條絲線將它們連接,一個遠去,另一個便會走來;有時卻又是同時存在著,就如寂寞與孤獨。他們本是同時存在,卻相互孤立,在最開心之時,會感到寂寞;在人聲吵雜之中,會感到孤獨。這些感覺,仿佛是從久遠的地方帶來。
慢慢收回遠眺的目光,心中湧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在心中來回的碰撞,幾乎難以呼吸。李慕崎不自然的深吸幾口氣,又用力地呼出去。良久,方才有些緩和。想將目光收回,卻又不敢收回。他怕身後的李安桐見到他眼角處滾動的淚光。
這一家官棧是整個夜空中最是明亮之處,也是最繁華之處。樓下的嘈雜不曾斷絕,時不時有那麼一兩聲嚎叫傳來;這一片燈火,幾乎照亮了半邊夜空。明亮的光輝,在夜空中飄蕩,仿佛是海上的燈塔,指引著回家的路。
最是繁華之處,亦是最肮髒之處;最是歡愉之地,亦是寂寞獨孤之所;最是明亮之處,亦是黑暗之地。黑暗與光明豈不是同生共存:有光的地方定會有黑暗,在最暗的地方,定會閃動著一縷光。
“那家客棧是不是曾被劫掠過?”李慕崎待眼角淚光,被風吹幹,才慢慢的回過頭,望著身後的李安桐,沒有發現李安桐的恍惚,與他眼底的擔心。
“哦,”李安桐猛然收回自己擔憂,略一遲疑道“那家客棧沒有被劫掠過。雖然門板與其他數處皆有刀刻的痕跡,不過據我觀察,應該是有人故意用力刻上去的,並不是因為打鬥時無意間砍在其上。”
“難道是店家故意?”
“應該是這樣,”李安桐解釋道“屋內並無一絲一毫被劫掠的痕跡,桌上的碗筷擺放的十分整齊,而且後廚與酒窖明顯有人隱藏物品的痕跡,我曾瞧過裏麵的物品,是大壇子的酒與一些笨重的鍋碗。”
“難道匾額與門旁的樹木,以及屋頂與數處門窗焦黑燒灼的痕跡,是有人故意如此?”
“我想這些定是客棧老板故意而為,想要做一個被強盜搶掠過的一個假象,已保客棧安全。”李安桐的麵上閃著一絲不屑的表情,道“如此方法,隻有笨蛋才會去做。強盜怎麼會忘記是否在此曾劫掠,又怎麼會瞧不出那些故意作下的痕跡?”
“隻怕他之所以會如此,並不是為了防止強盜,而要防的是一些看上去如謙謙君子,實則是一群心懷不軌之徒。”望著李安桐麵上有些疑惑的神情,又道“強盜,不論是做怎樣的防禦,終是難以阻擋。劫掠,本是他們的目的,他們怎麼會遇到困難而停止不前;而對於那些麵與心不符之人,隻要有一個恰當的時機,就會隨手順走一些東西,也不會細想那些東西於他是否有用,他們隻是做了一些心中思索良久之事。”李慕崎見到李安桐有些明白的眼神,也就不再多做解釋。李慕崎明白一件事:所有的道理並不是聽某一位有道之人講述的,而是需要靠自己的領悟,自己的悟性,別人講述的,終究是別人明白的,有時勉強可以使用,有時卻隻能望著,看著。但是世上許多人,不懂此事,總是等待著別人的講述,從不會去悟。他們不是不懂,而是實在太過懶惰。良久,李慕崎長舒一口濁氣,又道“難道所謂的此地經常有強盜出沒隻是有人故意的訛傳,隻是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