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結局
西山,烏衣亭。
亭分六角,飛簷上掛著六盞燈籠,人卻隻有兩個。方笑塵看著吳先生,吳先生那雙隻有眼白的眼睛對著亭外,冷冷道:“公子找小老兒來這裏,不知要聽什麼曲子?”方笑塵淡淡道:“當此時節,萬木飛霜,千山落葉,縱使是滿含春意的‘喜春來’,也難擋秋意之肅殺,不聽也罷。”
吳先生道:“那公子所為何事?”方笑塵道:“隻想請教先生幾件事。”吳先生淡淡一笑,說道:“小老兒困頓風塵,衣食尚不能全,又有何臉麵來指教公子?”方笑塵道:“別人也許不能,但先生一定可以的。”吳先生道:“既然如此,請講。”
方笑塵道:“第一,先生真的姓吳?”吳先生笑了:“姓氏受於父母,家父姓吳,小老兒也沒有辦法。”方笑塵搖搖頭:“不,你不姓吳。”吳先生道:“那依公子之見,小老兒應當姓什麼?”方笑塵道:“你姓韓,名鴉。前天晚上放風箏的僵屍就是你。”吳先生麵不改色,道:“是麼?小老兒前天夜裏從未出過破廟,隻在裏麵拉二胡。”方笑塵笑道:“二胡很多人會拉,可僵屍功就不是人人都會的了,練此種邪功的人,輕身之術必定不佳,江湖中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屍魔’韓鴉。我隻看你走路,就斷定你就是那吸血僵屍。”
吳先生仰頭大笑,等到他再次麵對方笑塵時,眼眶中已神奇般地變出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他冷笑道:“方笑塵果然名不虛傳,可是你畢竟還是猜錯了,韓鴉未名韓鴉之時,本就姓吳。”方笑塵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下麵請教第二件事,那孫輕候真的是死在你手中了?”韓鴉笑道:“你本已猜到,還問什麼?”方笑塵也笑了:“我隻是猜測,也並不一定對,我覺得孫輕候根本就沒來,那晚出現在天王廟的孫輕候,隻不過是別人假扮的。”韓鴉道:“你已知道是誰了?”方笑塵道:“本來我也不清楚,是他自己露出了馬腳,一個小客棧的老板,是絕對穿不起三四十兩銀子一雙的靴子的。而那天他並沒有出過門,所以我就讓人去他屋子裏找,果然找出了暗道,於是我就明白了。”
韓鴉道:“說下去。”方笑塵道:“你們故意在孔無明他們麵前演了一出戲,李長生假裝被你擊殺,等他們去追你時,李長生就從暗道中回到了客棧,然後指使人在茶中下毒來暗算我們,目的也許是不想讓我們參與你們要做的事,既然放風箏嚇不走,就隻有除掉我們了。”韓鴉淡淡道:“可是我還是低估了你,方笑塵果然不是好對付的。”
方笑塵道:“可我還是不知道,你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韓鴉坦然道:“是為了黃金,一百二十萬兩黃金。”方笑塵聳然道:“一百二十萬兩黃金?難道……難道是淮西王……”韓鴉點頭道:“不錯,世子當年破圍之時,無法將這麼多的黃金帶走,就秘密埋入了天王廟的地下,半年之後我奉命來此,守衛這批黃金,直到現在。”聽到此處,方笑塵正襟斂容,拱手一禮,道:“先生十餘年來守衛巨財,卻以賣唱為生,此等忠心,天下又有幾人?”
韓鴉傲然一笑:“可是黃金易得,仇人難求,世子十餘年來枕不安席,無時無刻不思報仇,大仇人自然是當今朝庭,小仇人就是那些暗中幫過朝庭的江湖人。”方笑塵道:“莫非是孔無明等人?”韓鴉道:“不錯,隻是他們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地處偏遠,在當地又很有勢力,不易鏟除,所以才假冒孫輕候之名,將他們騙來,以黃金為餌,令他們自相殘殺。”方笑塵道:“你能肯定他們一定會自相殘殺?”韓鴉冷笑道:“如果‘孫輕候’不死,他們也許不會,可是‘孫輕候’一死,知道此間有黃金的,就隻有他們幾個人了,所以他們才會不顧‘孫輕候’的屍體而去追我,試想,如果他們當中有人不貪財,先去照看屍體,那這出戲還能演得成麼?”
人為財死,這話之所以到今天還有道理,就是因為說出了人性中的貪婪與殘暴。這話古人在話,今人在說,後人們也一定還會說。
方笑塵心裏在歎息,過了一會兒,才道:“就算他們都死了,可是我還活著,你能相信我不貪財?”韓鴉道:“我不相信世上有不貪財的人,可是就算我告訴你黃金在哪裏,你也得不到了,因為現在已有人將黃金運走了。我讓李長生去天王廟,故意落入孔無明他們手裏,然後帶他們去找黃金,可那隻是一批假黃金。那些黃金隻是塗上了金漆的鐵塊,而且這金漆是高手匠人配製的,用刀都刮不掉,就怕火燒,所謂‘真金不怕火煉’,孔無明他們要也是真金,相信就不會做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