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之不知何時叫人沏了一壺熱茶備在書房,他漫不經心的斟了一杯茶水自飲,坐在書案的後頭。太子雖未言語,雖未看她,可她卻感覺到了沉重的壓抑。
半晌,太子放下杯盞,淡漠的掃了她一眼,“將你想說的,都說出來。”
“是。”綠柳應著,將秦側妃入宮之後的所有事宜都細細的理了一番。她道:“自打秦側妃入宮,惠妃娘娘朝整日想著如何算計秦側妃,好奪了她的側妃之位,將秦側妃攆出皇宮,或者……處死秦側妃。”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偷偷地望了眼太子。那人猶如閑庭信步,悠悠的喝著茶,麵上柔和卻沒有多餘的表情。她在宮裏看了無數人的臉色,卻看不出此刻太子的想法。
她垂下臉,繼而道:“杜側妃吃壞了肚子那一回就是娘娘的注意。娘娘給了德公公一包夾竹桃粉,叫他引誘春蘭逮著機會就給杜側妃放在平日裏吃的點心裏,然後嫁禍給秦側妃。可娘娘沒想到,秦側妃逃過了這一局。”
“這之後便是在林子裏遇見的翠青蛇了。”綠柳有些心虛,腦袋垂得更低了些,道:“翠青蛇是奴婢養的一條小蛇,它沒毒,膽子又小,奴婢就養了一條。惠妃娘娘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叫奴婢的翠青蛇去嚇一嚇秦側妃,可沒想到秦側妃因此被診出有喜。娘娘得知這消息的時候可是發了好一通的怒火,砸了雲錦宮的好些東西。”
李存之靜坐於書案後頭,一直不曾問話,隻是時而對說話的綠柳斜視一記。
“為了給秦側妃治罪,娘娘想了好些辦法,可沒一次是成功的。於是娘娘便想著從杜側妃那裏下手,叫杜側妃使些手段魅惑殿下。隻要能鞏固她的位置,無論怎樣的法子都可以試一試。可杜側妃始終未曾因此做出任何事情來,娘娘還因此氣了好久。”
後宮的女人果真是應了秦嫋嫋說得那句話,整日在算計與被算計中度過。李存之目光冷了幾分,一如寒日裏的冰霜。
綠柳頓了頓,又繼續道:“惠妃娘娘原本沒想要春蘭的命,可那天德公公與春蘭在浣衣局裏碰了麵,春蘭一下子認出了德公公,娘娘這才生了殺機。娘娘說春蘭認出了德公公,那麼也一定能春藤摸瓜,最後一定能察覺到當初夾竹桃粉一事是她所為,便叫德公公悄悄解決了春蘭。可沒想到近日會傳出鬧鬼一事……”
秦嫋嫋進宮之後,杜若做的事情大約就是如此了。綠柳一口氣坦白出一切,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垂著腦袋等了半天,可太子仍舊不開口,她便有些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巍顫顫的抬起頭,囁嚅的喚著,“殿下,奴婢知道的都說了,奴婢……”
“你跟了惠妃多久了?”他問。
綠柳怔忪,老老實實答道:“回殿下,奴婢跟著惠妃娘娘有二十多個年頭了。”
李存之不緊不慢的放下青瓷茶杯,眼瞼輕抬,輕盈的目光落在綠柳的身上,一片冰涼,“二十多年,今日怎麼會來告知我這些?”
綠柳又是一陣哆嗦,竟覺得比看見竹葉青時還要心慌與恐懼。她顫抖著聲音,結結巴巴道:“因為……因為……德公公死了。”
“他死了,與你何幹?”
綠柳一駭,想到蘇德無法瞑目的死狀和他最後的絕望與對惠妃的詛咒,又止不住的哭出來。滾燙的眼淚劃過臉頰,落在地麵,盡是心灰意冷。“德公公被蛇咬了,娘娘卻見死不救,隻是為了讓德公公閉嘴。”
李存之聽懂了綠柳的意思,雖然他心裏還存有疑惑,但這是絆倒惠妃的一個好時機。他叫了外頭的蘇喜將綠柳暫且安排好,明日與惠妃當堂對峙。
外頭的月華一瀉千裏,長樂宮似籠了一層金紗帳,好不真實。
李存之踱步於長樂殿,暖帳內的秦嫋嫋蜷縮成一團,好似一隻極大的糯米團子。一雙臥蠶眉無知無覺的攏在一處,心底生出一股子歎息。似乎每回他不在她身邊,她都是這麼睡覺的。
感覺有人鑽進被窩,秦嫋嫋往裏頭挪了挪,嚶嚀道:“怎麼又回來了。”
秦側妃這話說得挺自然的,好像很嫌棄太子的味道。李存之手臂圈住她的身子,將她摟在懷裏,給她遞去一分一分的溫暖,對她的話並不介懷。可到天亮也沒幾個時辰了,若不是顧著秦嫋嫋會繼續蜷縮著身子睡覺,他也不會再歇息。
翌日,秦嫋嫋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聽菱花說,太子殿下要給惠妃娘娘治罪,且相關的人都到了禦花園。
秦嫋嫋瞪了眼,滿臉的不敢相信。
怎麼就一夜的時間就找到了能給杜若治罪的證據了?怎麼給杜若治罪不叫上她去圍觀呢?怎麼治個罪都要跑到禦花園去呢!
她迅速將自己拾掇妥帖,匆匆的卻是興致勃勃的前往禦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