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與安景初是正月二十七日走的。晴朗多日的景陽城忽然飄起鵝毛大雪,大片大片的落下來,似乎是專程為了渲染她們的離別。
紅桃幾個宮女圍著菱花,各個都是碎碎念的掩麵啼哭,好不傷心。小柿子等人本就挺舍不得的,再一聽她們都哭著,也都忍不住別過臉去,悄悄地抹淚。有那麼一瞬間,他們腹誹了一回太子妃。好好地,為何要將菱花遣出宮去呢。
這一副別離的場麵好像菱花這一去,便不再回來了。
安景初在馬車前頭等著,默不作聲,心裏也被弄得有些哀愁。原本是他企盼已久的事情,一到長樂宮就變了味道。
秦嫋嫋有太子陪同著,站在一幹人等的後頭,怒眼掃過眾人,“你們都傷心什麼,菱花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再說了,你們當著小安子的麵哭哭啼啼的,合適麼?”
然後,紅桃等人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可依舊有清晰的啜泣聲入耳。
潔白的雪已將地麵鋪了一層薄薄的淨紗,安景初的身上,菱花的身上,也都沾了一些雪花。
未幾,安景初提醒道:“太子妃剛剛產子,不宜在這冰天雪地裏站得太久,還是早些回去吧。而且小皇孫也不宜太過受寒。”
可能這話隻是催促菱花快些離開的借口,但無疑這借口是頂好的。
是以,她們再不舍得也得回宮去了,為了太子妃的身子,為了小皇孫的健康。
菱花一腳踏上馬車,坐入車廂。她打開車窗,雙目還掛著淚珠,聲音嘟嘟囔囔,跟得了傷寒似的,“太子妃,奴婢這就走了,您多保重。紅桃黃桃櫻桃蜜桃,你們可要照顧好太子妃和小皇孫呐。還有小柿子小梨子小橘子小棗子小杏子,你們也要照顧好太子妃和小皇孫,別總那麼粗心。蘇公公,您要多多保重身體,腰酸背痛的話,可不能隨意糊弄過去。”
囉囉嗦嗦一大堆,真有夠婆媽的。
安景初不適宜的清清嗓子,“小魚姑娘,我們要出發了,你坐好。”遂,他與太子拱手作揖,“殿下,太子妃,草民告辭,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也不知以何為期。
隨著安景初長鞭揮起,馬車漸行漸遠,紅桃等人依舊是抻長脖子看著,好像這樣菱花就不會消失於甬道的盡頭。
直到馬車消失於他們的視野,直到再也聽不見安景初揮鞭的聲音,他們才緩緩回到宮裏頭。
秦嫋嫋早在太子的攙扶下回了寢殿,一轉身便關上了殿門,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胳臂肘搭著桌子,“殿下,臣妾要哭會兒,您要不先出去吧。”
太子靜默須臾,很不人道的來了句,“你哭吧,我聽著。”
是以,秦嫋嫋就真的沒顧沒忌的哭了,嚎啕大哭,聽得後進來的果子們更加悲戚。
菱花一走,她比任何人都難過。菱花是從小就跟在她身邊的,與她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深得可比龍潭。可她即便舍不得,即便有那麼一瞬覺得後悔,仍是壓抑住了。因為,再難過她也不想當著別人的麵哭,尤其是當著菱花的麵。
壓抑的傷感一旦開啟,就很難關閉。秦嫋嫋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很久,哭得李存之都想哭了。
他遞過一方錦帕,在她邊上坐著,安撫著她,“既然舍不得,為什麼還讓她走呢。”
秦嫋嫋抬起臉,淚眼朦朧,臉頰一片濕濡,反嘴道:“那你既然舍不得我被困,為什麼還要讓我困在這裏呢。”
這個問題……成功的堵住了太子的嘴。
這之後的幾日,太子妃一直都很憂鬱,不論何人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她的精神。一反常態的鬱卒,讓長樂宮的奴才們都操碎了心。同時他們也覺得菱花在太子妃的心裏位置極重,重得他們都醋了。
再一想,他們又有點竊喜。
他們都醋了,那太子殿下一定醋得不輕。這麼一想,他們倏地明白了太子殿下這幾日為何臉色不大好。果然,幸福的人生是需要對比的。
今兒早上太子一走,太子妃便領著紅桃黃桃二人往春華宮去,美其名曰:閑來無事,困在宮裏悶得慌,出去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太子妃帶著小皇孫一起散步去了。等太子殿下回來,估計臉色會更沉。
不多時,三人便到了春華宮。杜子熙無事可做,躺著貴妃椅閉目養神,沐浴於碎金暖陽下,垂髻別了幾朵精致小巧的迎春,襯得她三分溫婉七分嬌豔。
“子熙姐。”遠遠地,秦嫋嫋的聲音傳過來,杜子熙睜開眼,直起身子,笑眼端詳著她,“你怎麼來了,身子還沒恢複,怎麼還到處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