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誰的寬鬆環境(1 / 1)

魏邵陵厲公正始七年(公元246年)

漢大赦。大司農河南孟光於眾中責費禕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敝窮極,必不得已,然後乃可權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賢,百僚稱職,何有旦夕之急而數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guǐ)之惡乎!”禕但顧謝,踧(cù)踖(jí)而已。

諸葛亮是走法家路線的,綜名核實,追求治理實效,是一個嚴格或者嚴酷的管理者。諸葛亮死後,劉禪形容為“政由葛氏,祭則寡人”的政治路線和管理模式就難以維係了。

小時候看《三國演義》小人書,以為諸葛亮生前選定了“徒弟”和接班人薑維,所以諸葛亮死了以後,薑維在主導蜀國的大局。其實不然,薑維充其量繼承了諸葛亮的軍事路線,堅持北伐而已,至於內政,薑維沒有什麼話語權。既然在朝廷上沒有話語權,那麼堅持北伐也就多半成了一種自說自話,不能形成國家意誌和統一的行動。所以薑維不能成為諸葛亮第二是必然的,本事可以傾囊相授,權力不能傾而相授,丞相大權,及身而已,畢竟老板是人家劉禪。

諸葛亮死後劉禪多少要有一番政治作為,對諸葛亮來說是“人亡政息”,對劉禪來說是“撥亂反正”,用“文革”的語言講就是“兩條路線的鬥爭”。

這個時期。主導蜀漢朝政的是費禕,他當然要服從劉禪的思想路線,所以他頒布了一次大赦令。“大赦”是中國曆朝曆代實行所謂仁政的規定動作,要對老百姓實行仁政了——減免稅?發紅包?實行公費醫療和義務教育?修建廉租房?……這都要皇帝哥哥花錢,那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能辦到的就是清空監獄,從財務角度看,這是可以減少皇上開支的。

大赦的對象有刑事犯,也有政治犯。專製體製是個大量製造政治犯的體製,大赦政治犯當然是政治和解的重要措施,但是有個前提,就是以前的政治迫害太多太過分。以常情推之,諸葛亮時代處理了不少瀆職失職的官員,費禕的大赦令直接讓這部分人受到了寬赦。

諸葛亮死了,認同他政治路線或管理方式的官員仍在不少,所以有人站出來反對費禕,直接把大赦的作用歸之為“以惠奸宄之惡”。當然這種指責也是針對劉禪的,如果劉禪、費禕是那種不容置疑的性格,這種行政方式不同的爭論就會變成你死我活的內部鬥爭,結果一定會變成“一邊倒”的政治生態。不過劉禪、費禕都不是那種意誌堅定的人,他們無可無不可,孟光才敢這麼厲聲責問費禕。

司馬光在此引用《三國誌》作者陳壽的評語:“諸葛亮為政,軍旅數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

諸葛亮從嚴治蜀,曹操從嚴治魏,都是著眼於後漢為政失之於寬的弊端。專製體製下的寬鬆和諧,並不能惠及小民,最後受益最大的是各級官僚。因為糾察不嚴,正好可以貪瀆腐敗,大撈特撈,對基層老百姓的侵害則變得更普遍、更嚴重,因而社會危機也更深重。

如果看不透寬嚴治亂的辯證關係,要麼隻務虛名導致綱紀渙散,要麼嚴苛百姓導致民怨沸騰。劉禪、費禕見識不及於此,“由是蜀人稱亮之賢,知禕不及焉”。

諸葛亮死後,劉禪有一種徹底的放鬆感,在國家治理上放鬆了,個人生活作風方麵也放鬆了,這種鬆弛,有極強的傳染性,上下都想著享受太平。貪官汙吏擁有了一個寬鬆的政治環境,政紀政風就會逐漸變壞,日甚一日。若在大一統時代,政局尚能維持一段時間,而劉禪處在分裂競爭時代,狀態鬆弛下來無異於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