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孫權生前死後事(1 / 1)

魏邵陵厲公嘉平二年(公元250年)

吳主立子亮為太子。

確立下一代接班人是個傷腦筋的事,而且越是英明的君主,越在這事上糾結。因為他們越英明,對人性就琢磨得越深,越往牛角尖裏推敲,結果也就越恐怖。

孫權既立孫和為太子,又扶植魯王孫霸和他競爭,結果朝廷有了兩黨,“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在專製下的黨爭不是討論公共政策,而是為了爭權奪利。所以沒有議會大廳,也不會搞電視直播,手法除了讒毀就是誣陷,因為各派要爭取的不是天下選民的支持,而是一個孤獨的老獨裁者的認可。

孫權在生命晚期決定拋棄孫和、孫霸這兄弟倆,而轉立小兒子孫亮。這種拋開對立的兩派另立第三方的做法,通常來講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這裏麵也有操作手法的問題,因為“中立”的第三黨不會憑空產生,它也要通過一係列的重新整合才能形成。按照設想,第三方可以兼顧對立雙方的利益,起到平衡的作用,進而防止衝突,維護政權和大局的穩定。但曆史經驗告訴我們,這種理想的結局往往不會出現,一般總是前麵角逐的兩黨中,有一派勢力迅速地集結在“第三方”旗下。政治鬥爭不可能通過循環賽靠積分領先,隻能通過淘汰賽,在最後生與死的對決中產生冠軍。

孫權在最後日子裏“然猶沉吟者曆年”,這種猶豫,會讓各派勢力表現也不是,不表現也不是,這玩意兒會害死很多人。

為了掃清孫亮的道路,孫權“遂幽太子和”,太子黨到了最危險的時刻,驃騎將軍朱據和尚書仆射屈晃“率諸將吏泥頭自縛,連日詣闕請和”。我們知道有負荊請罪一說,這種“泥頭自縛”可能是一種更強烈的行為藝術,如果我沒猜錯,大概是一種“我已經入土了我怕誰”的宣示。孫權看到這種情形,肯定是大怒,權力人格一旦形成,就是畜生脾氣,隻能順著毛捋,不能觸碰它的逆鱗。朱據、屈晃的行為等於向朝野宣示皇帝大人您錯了,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孫權廢黜了太子孫和,為了“公平公正”,賜死了孫霸;附屬的官員罷官的罷官,殺頭的殺頭。經過這一番路線鬥爭,表麵上看,大家又緊密地團結起來了。

第二年,也就是251年,司馬懿去世,孫權也接著去世,《三國演義》中我們熟悉的人物漸次凋零。

孫權在死之前,和陸遜的兒子陸抗表示和解,他對陸抗說:“吾前聽用讒言,與汝父大義不篤,以此負汝;前後所問,一焚滅之,莫令人見也。”

孫權所謂的“前後所問”,大概就是當年“數遣中使責問陸遜”的書信,陸遜就是看到這些皇帝親筆寫的“我的大字報”才“憤恚而卒”的。孫權要求把這些曆史文件全部刪除,“一焚滅之”,希望以陸抗為代表的大士族“團結一致向前看”。孫吳政權和江東士族雖有矛盾,但不能徹底決裂,強勢的皇帝將死,為子孫計,不得不做出妥協的姿態。

孫權臨死的時候,對迫害太子孫和頗有悔悟之意。從人性善良處看,這是孫權對自己的錯誤有所懺悔;從人性卑劣處看,借廢黜太子孫和打壓士族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現在狼似乎老實了,對舍出去的孩子也表示關愛了。

但是,政治格局不允許這麼來回折騰,當時,在孫權身邊的侍中孫峻、中書令孫弘,還有女兒全公主都極力反對。全公主是孫權長女,先嫁周瑜之子,後嫁全琮,故稱全公主,她對晚年的孫權影響很大。全琮、全寄父子是魯王一黨的核心人物,全公主與太子孫和不睦,太子孫和如果一鍵恢複,就意味著她自己要被徹底刪除。所以,她極力維護孫亮的地位。

孫權晚年對全公主是相當信賴,現當代也有很多政治家如葉利欽把女兒當成“第一夫人”,他們認為女兒在政治上是中性的,是全心全意為老父親著想的,尤其是兒子們為家業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

孫權最後選擇了諸葛恪為大將軍兼領太子太傅,諸葛恪是諸葛瑾的兒子,諸葛亮的侄子,諸葛瑾父子在江東亦屬於“僑居”,不是本土勢力。中央集權或皇帝專製和地方士族是一對矛盾,士族對大一統有消解作用。封建和專製是對立的,貴族和共和是有關聯的,自治和民主也是相互聯係的。魏晉的士族,唐代的藩鎮,宋明的外族,都是和大一統對立的力量。對立也就意味著戰爭和不穩定,大一統專製帝國和皇帝專製體製某種意義上,也是老百姓的內在需求。皇帝在中國的存在,看來是有社會需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