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孝惠皇帝太安二年(公元303年)
八月,顒、穎共表:“乂論功不平,與右仆射羊玄之、左將軍皇甫商專擅朝政,殺害忠良,請誅玄之、商,遣乂還國。”詔曰:“顒敢舉大兵,內向京輦,吾當親帥六軍以誅奸逆。其以乂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以禦之。”
司馬乂除掉司馬冏動作很麻利,虛位皇帝惠帝司馬衷雖然憨傻,但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時,也知道好歹,因為司馬冏幫助自己打倒了司馬倫,複辟了帝位。所以當司馬乂把司馬冏押到宮殿,“帝惻然,欲活之”,說來都是一個爺爺的孫子,幹嗎非要動刀?但是司馬乂勢如騎虎,不能不殺,清洗式的屠殺一旦發動,和解就很困難了。當時的情形就是這樣,殺到剩下自己一個是最安全的,誰仁義誰就可能遭到反噬。
清除司馬冏是司馬顒、司馬穎等最早策劃的,他們忽悠在洛陽的司馬乂最先動手。本來這是驅狼殺虎之計,這比借刀殺人還歹毒。借刀殺人,刀還可以留下;驅狼鬥虎,則是成心讓他們兩敗俱傷,自己再坐收漁利。
讓司馬顒意外且惱火的是司馬乂沒費什麼勁就把司馬冏給拿下了。八王之亂中,各位王爺和他們的謀主幕僚都不是省油的燈,都喜歡玩陰的。銳圓哥哥前麵介紹過的權謀策略他們不可能不懂,何況他們離漢末三國時代更近一些,如何在紛亂的局麵中把參與遊戲的一個一個PK掉,正所謂殷鑒不遠。但是他們在判斷各方的實力時往往走眼,所以就會出現以獅搏兔不一定能贏,拿雞蛋碰石頭不一定會輸的紊亂局麵。這也讓這些天潢貴胄們時而膽大包天,時而畏縮不前,讓今天我們看上去除了混亂還有些詭異。
司馬乂一擊而勝,官任太尉,掌控了中樞。司馬乂“身長七尺五寸,開朗果斷,才力絕人,虛心下士,甚有名譽”。這位年輕的王爺愛攬事,以前曾經幫助司馬瑋清洗司馬亮,後來遭到貶斥,這次顒、穎一忽悠,又慨然衝到了鬥爭最前麵。司馬乂兩次充當出頭椽子,是不省世故做了他人的槍手,還是自以為天下興亡王爺有責?反正現在也采訪不到他了,不過我估計後者的可能性較大,這位年輕貴族具有與生俱來的使命感,加上性格果斷,所以即使考慮到穎、顒等別有所圖,大義當前也就不計較了。非常可惜的是,像司馬乂這樣的人物,身邊沒有老謀深算的重臣輔助。洛陽耆(qí)舊盡凋零,國有疑難可問誰?
司馬乂主政時,“奉上之禮未有虧失”,對傻兒皇帝比較尊重,沒有說要自己取而代之。他對在鄴的弟弟司馬穎也很尊重,朝廷凡有大事,都派人去谘詢。在八王中,應該說司馬乂大體上還算是大節未虧,雖然不免殺伐過重,但總體上還是以國事為重。但是曆史沒有給他重整山河的機會,司馬顒、司馬穎居然以“論功不平”這樣的理由再發動戰爭。司馬家的這兩個混賬子孫,百分之百是敗家的災星。
如果說在此以前晉帝國的內亂還限於權爭,所有的軍事行動還局限在洛陽城中“軍事政變”和“武裝鎮壓”的層麵,那麼此次三王之戰則是戰於野的正規戰爭。八王之亂中,司馬倫篡位是對政治體製的一次強震,司馬顒、司馬穎發動的戰爭,則是對全國秩序的一種破壞。
司馬倫(司馬懿之子)、司馬顒(司馬懿兄弟司馬孚之孫)說來都不是武帝這一係,如果我沒猜錯,這倆旁係的王爺心理更為陰暗:祖宗的家業憑什麼就全落在你們這一房?老子也有份兒!老子爭到就爭到,爭不到就給你丫砸了,大家都別過了。中國的基本人情是:朋友宰割朋友,親戚禍害親戚,這叫知根知底,內戰內行。
司馬顒以張方為都督,率領七萬精兵,自函穀東攻洛陽;司馬穎帶了二十萬大軍,從鄴城南下。這個時候,神奇的騶虞幡是不管用了,司馬乂簇擁著皇帝上了戰場。
司馬乂在戰場上雖然有所斬獲,但終究人馬較少,尤其是打到後來,糧食匱乏,城中大饑,東海王司馬越糾集“殿中左右”,采取綏靖政策,他們出賣了自己的領袖司馬乂,把他扣押起來向司馬顒、司馬穎求和。有意思的是,當城門打開時,守城的發現攻城的並沒有他們想象的強大,於是又想把司馬乂放出來繼續領導大夥抵抗。司馬越既然出賣了兄弟就不能反悔,於是把關押司馬乂的地點——著名的金墉城透給了司馬顒部將張方,張方派部將把司馬乂劫獲,然後活活燒死了。
司馬乂一死,政局恢複更加無望。司馬兄弟們打得火熱的時候,蜀中李特、江左張昌等原來的地方低級官吏利用民變,開始擁兵割據。
一般來說,中國的內亂都是統治者剝削壓迫老百姓的結果,所謂亂子在下麵,根源在上麵。但西晉有些特別,亂子和根源都出在上麵,揭竿而起的不是平頭老百姓,而是皇上的哥哥弟弟,老百姓和基層幹部都是被動跟著這些皇族們攪進戰爭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