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2 / 2)

她已經看不透這其中的名堂,不知道該相信誰。如果大玉兒跟她說的話,她都會無條件的相信,可姑姑跟她說的話,她不知為何,總是有幾分保留。她又不是沒見過哲哲的手段,皇太極天聰年間也寵過一個蒙古女人,可最後還不是落了個被賜給臣子的下場。

外麵冷冷清清的,已經不見鼇拜等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他不知等了多久,竟不顧及的形象的坐在了門口,長腿一前一後的跨在階上,一臂橫膝,有些桀驁不馴的輕狂樣。

雅爾檀默默的走過去,眼淚不知不覺劃落臉龐,直到視線模糊不清時,才伸手往臉上一摸,手碰到那紅腫刺痛的地方,心裏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誰打的你?”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麵前,捧起那半邊臉,話兒又氣又急,“怎麼脖子也受傷了?”這傷雖已經上了藥,看似無礙,但卻是在他意料之外,他不禁真情流露。

她低下頭,避開他關切的視線。她怎麼有顏麵回答他,那個打她的人就是那個她視之如父的皇太極?就是那個她誓要舍命維護的人?

多爾袞見她半天不答,輕哄著將她攬進了懷裏,“不哭,有我保護你,不怕……”雅爾檀忍不住的撲進他的懷裏,聲淚聚下的喚道,“多爾袞—”

……

寒意蕭蕭,他背著她走在層層金瓦下。紅牆之中無人經過,四周極靜,仿佛這天下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雅爾檀攬緊了多爾袞的肩,頭枕在了他頸側,心隨著他沉穩的步子一下又一下的跳動,漸漸的覺得踏實。

小臉被風吹的冰涼,多爾袞用力蹭了蹭她貼過來的臉,輕聲道:“物是人非,這宮裏早就不是咱們小時候那樣了。你聽我的話,以後別再摻和宮裏的事。你今個被打,明個還不知道怎樣?你白白遭罪,心疼的也隻是我。”

她伏在他肩上,遲遲未應。風聲過耳,偌大的皇宮裏仿佛處處都是難言的幽怨,永無止盡的一歎複一歎,讓人拚命的想逃。她更懷念起興京的汗王宮,那時她的身邊都是愛她的人。宮裏宮外,無論再怎麼吵再怎麼鬧,似乎都隻會比現在美好。

“多爾袞,我想回家。”

多爾袞眉心一舒,得償所願,“好,我們回自己的家。”

隻有跌進低穀,她才會念起他的好。他笑,那個隻會依賴他的小人兒,終於又回來了。

公元1638年,正月末,永福宮莊妃誕下皇九子,時逢皇八子夭折,皇太極無喜而悲,甚至未曾見過初生兒一麵。宸妃憶子成狂,終於抱著八阿哥的舊物悲痛欲絕,皇太極為之憂心,想方設法的為她重拾歡顏,但海蘭珠仍鬱鬱寡歡,像一朵嬌弱的花,不堪一折,漸漸的枯萎。

二月,喀爾喀的紮撒克圖汗率兵逼進歸化城,皇太極親征喀爾喀,以禮親王代善、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等居守。清軍壓境,喀爾喀聞風而逃。

歸途中,皇太極感染風寒,命鼇拜全權負責調度,領軍慢行。大軍停停走走,沿路紮營,回程比來時慢了幾倍。皇太極從未離開過馬車,四周始終都有親信侍衛嚴守,除了鼇拜無人可以隨意靠近。有人偶爾關切兩眼,無奈車幃遮蓋嚴實,看不清裏麵的情景,更不知車中其實並無一人。

這年冬天不知為何,格外的漫長。

塞北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到處是枯草禿樹。唯有大清溝的森林裏,還是芳草青青,宛若世外桃源,令人稱奇。草間溪水潺潺,浮著一層白霧,上遊的泉眼常年湍流不息,,有一人工小渠,引道直入幽林之中。

雪壓青鬆,偶爾被風一掃,落下些雪,順水漂流,最終駐留在幾間精舍附近的一泓溫池中。池中漂浮著數瓣梅花,紅白交錯,美不勝收。玉手執瓢舀水,一下複一下,空桶漸滿,婦人起身欲提之,忽被人接了過去。

婦人回首,一愣複一笑,“你怎麼把胡子刮了?”原一臉絡腮胡子的中年漢子仿佛變了個樣子,下巴潔淨,顯出了年輕時的風流相。他嗬嗬輕笑了兩聲:“你不是說胡子紮人嗎?”婦人的手落進他空出來的掌間,心裏漾起一絲波瀾。

那不過是她的一句無心之話罷了,他竟然當真了。

兩人攜手緩步在雪地裏走著,四周很靜,隻有他們一步接一步踩在雪上的聲音。“慢慢來,我會等你的。”男人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婦人麵上一怔,很快就明白了他隱晦之意,他從不逼她,隻等著她回頭……

她側首輕輕的靠在他的肩上,暈生雙頰,“麥拉斯,你以後別睡在書房了。”

男人驀的停下來,眼神閃爍著激動的光,帶著些不確定的看向她。婦人微微仰起臉,欣然的迎向他期許的目光。木桶落在地上,水花四濺,沒入皚皚白雪之上重合的影子裏,融化在那份遲遲才來的幸福中。

遠處,老嫗遙遙見的這一幕,一麵推聳著身旁的老翁,一麵喜極而泣。

那一夜,紅燭燃盡,孤寒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