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稻(1 / 2)

這天,趙二和大華子到鴿子籠糧站賣穀子。秋高氣爽,秋蟬還在凜凜秋風和暖色黃葉間徘徊鳴叫。太陽還沒有冒紅,趙二和大華子已經走出井王店,穿過了馬家莊。到了劉老圩的時候,劉老圩的小當兵在操練,傳出了潮水般的腳步聲。一路上起早種麥子、油菜的莊稼人,三三兩兩的扛著钁頭,拉著犁耙下田去了。河提埂上泛紫的槐樹葉零零星星凋落,灑了一地。一股小旋風將樹葉卷到空中,發出‘沙沙啦啦’的聲響,隨即又任由它們洋洋灑灑地散落下來。前幾天趙二就從家裏偷了兩半口袋穀子,藏在華子家的床底下。她沒錢買褲子,她就一條褲子,她都十六了。賣掉穀子應該可以在供銷社扯五尺蘭士林布,再去小周裁縫鋪子。她的褲子要小周做,他手藝高。

大華子在前麵走,一條長辮子一閃一閃的。大華子比趙二大兩歲,早幹慣了體力活,左肩膀累了換到右肩膀,她很熟練地用手一彈扁擔就順從地換了肩膀。趙二的擔子隻有五十斤,卻腳步踉蹌搖晃。

走出四五裏的平坦大道就上了盤山路。鴿子籠三十多裏,她們要加快腳步,才能趕在下午排上隊,將糧賣掉還要趕回來。山路難走,空著膀子還嫌多兩條胳膊。沒爬完一個坡,趙二就雙腿顫顫抖抖支持不住了,心髒擂鼓一般,意欲從口腔噴薄而出。五十斤的擔子像增加了千斤,猛然地向趙二壓了下來,她像爛泥一樣癱了。

“大華子歇歇腳吧。”

挑擔子是不能歇的,越歇越沒勁,越歇越想歇。挑擔子是練出來的,擔子在肩膀上一起比一起重,肩膀的皮磨塌了一層再塌一層。意誌薄弱的人在這時放棄了,真正的農民是不能也不會放棄的,因為他們生在這塊土地上。哪怕肩膀在流血,哪怕肩膀在哭泣,也別無選擇。三五天之後,擔子開始就挑得像樣了。久了肩膀也便習慣了,它知道這是宿命。

女的沒有男的能挑,五大三粗的女的也隻挑到一百二十斤。村裏的老黑子在城裏扛大包,一麻袋的麥子二百一,一麻袋穀子一百八,他用頭一拱就上了肩膀,他可掙錢了。同村的大濃鼻涕眼紅人家,也去扛大包。據說第一天他就累吐血了,一麻袋小麥上了肩,他一蹬腿一直腰,一口鮮血從嘴巴裏像箭鏃一樣射了出來。人家老黑子黑鐵塔一樣身大力不虧,你大濃鼻涕幹巴黑瘦,怎麼不自量力。趙二和大華也想過去城裏扛大包,看到大濃鼻涕的下場她們就膽怯了。

翻過了小團山,走了幾裏坦途,又翻越老虎崖。在老虎崖山腳下,趙二看見同村放鴨的大好子,她心想這家夥真能跑。鴨子在野棱角塘裏摸螺絲,趙二心裏一亮,大好的鴨子是要喂穀子的吧,就讓他把我的穀子買去,我就省事了。趙二歇下了擔子,大口地喘氣,“好大好子,你買我的穀子喂鴨吧!糧站收十六塊一擔我隻要十五塊,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