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狩獵是遊牧民族圖像藝術中恒久的主題,它表現的不僅僅是單純的一個生活側麵,而且在特定圖像中,它還寓含了中心人物的社會地位和權力。如現在遺存的古代波斯狩獵圖像,都不是單純表現狩獵生活,而是借用狩獵題材,以紀念和頌揚波斯國王的權威和勇猛。虞弘墓圖像中有不少騎馬狩獵的內容,還有一幅騎象狩獵圖和兩幅騎駱駝狩獵圖,極為罕見。這些新穎的題材,都是繼承於波斯而又有所創新,增添了圖像整體的藝術魅力。
虞弘墓石堂圖像中共有12幅狩獵圖,其中有7幅是彎弓射獵者,其表現方式,有的是浮雕加彩繪,有的隻有彩繪;有的騎馬舉弓,有的則騎駱駝舉弓。無論哪種方式,具體表現到弓箭部,都是隻表現弓,不雕繪箭,即使弓弦已被拉緊,弦如滿月,使人感到箭在弦上,實際上,都是有弓無箭。
這樣的表現形式在前述波斯狩獵銀盤中基本上不存在,但不是絕對,也存在偶然和例外。在日本彌賀博物館所藏北齊石棺床圖像以及西安市北周安伽墓石榻圖像上,都有類似表現形式,如彌賀博物館所藏北齊石棺床12幅圖像中,隻有一幅狩獵圖,圖上4位獵人並排騎著4匹馬,追逐著一個獸群,每人左手平舉一弓,都是有弓無箭。安伽墓石榻圖像內也有這樣的內容,如簡報、中的射箭者,也都是有弓無箭。說明這可能是中亞特有的一種表現形式。
在虞弘墓石堂第4塊堂壁圖像中,一個獵人在駝背上持弓射獅,其抓弓之手的食指平伸出弓前。這樣的圖像也見於底座背麵壺門圖像中,兩者的區別在於一個騎馬,一個騎駱駝;一個是左手握弓,一個是右手握弓。這種特殊的舉弓拉弦的姿勢,在遺存的波斯銀盤圖像中也有,如“沙普爾二世狩獵銀盤”中的沙普爾二世,他握弓的左手的食指就平伸到弓前,而且令人驚訝的是,該圖與大多數波斯銀盤圖像中的射獵圖不同,居然也是有弓無箭。反映出在波斯這一時期內,也曾經有過這樣的表現形式。
石堂圖像由於內容全新而令人震驚,導致欣賞者的注意力長久地被內容吸引,使得它的藝術特色被內容的光輝遮掩。當冷靜下來,專門觀察它的藝術特色時,不難發現,該石堂藝術特色相當突出,從布局到每幅畫的表現技法,都獨自有其風格和淵源,與它的內容一樣,均來自絲綢之路。
其中最鮮明的一點,即畫麵絕大多數為單幅圖像,每幅圖像或自然用堂壁區別,或人為使用壁龕、壺門等形式分開,這與北齊墓葬壁畫布局大不相同。浮雕與墨繪的每幅畫麵基本上是隻有一個中心人物,一眼看去,就知該幅畫麵表現的重點是什麼,其餘的人物、禽獸、花草等,無論多少,均是該中心內容的陪襯。
9幅堂壁圖像中,僅有第2幅例外,中心不突出;也僅有第5幅“墓主人宴樂圖”人數多,布局特殊,與安伽墓、史君墓所見圖像布局相似。其他7幅畫麵,幾乎都模仿了波斯遺存的摩崖石刻和波斯銀盤表現英雄和重大事件的紀念性畫麵,人物不多,內涵深厚,中心人物突出,布局簡潔疏朗。出土時初次看到此圖像,由它的相似性首先就聯想到波斯銀盤上的那些圖像。如果拋開載體和環境來欣賞,就會發現這些畫麵的主題和布局安排,與波斯著名的摩崖石刻“沙普爾一世戰勝圖”、“荷米斯德二世騎馬戰鬥圖”、“巴郎一世騎馬敘任圖”、“阿爾達希爾一世騎馬接任圖”{29}以及“巴郎五世狩獵圖銀盤”{30}、“國王騎馬獵獅銀盤”{31}、“庫思老一世狩獵鍍金銀盤”、“沙普爾三世狩獵銀盤”{32}等畫麵有驚人的相似之處,表現了同樣的風格,因此可以將這些圖像統稱為“仿波斯風格的圖像”。
應當指出的是,這些圖像也僅僅是中亞“仿波斯風格的圖像”,並不是與波斯圖像完全相同。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石堂圖像中的波斯人形象,與波斯遺存銀盤中的形象有一個共同的差別,即後一組圖像中,除第6幅外,其他4幅圖像中的主要人物,都穿著褲腳塞在靴筒裏的短靴。這種褲腳形式的國王圖像銀盤,在山西省大同市也曾出土過{33}。2000年,俄羅斯著名的中亞考古學家馬爾薩克先生來山西參觀,曾就此件銀盤圖像中褲腳塞在靴筒裏的特征指出,根據此特征,這件銀盤是產自中亞的,表現的是波斯附屬國國王的形象。虞弘石堂圖像的後幾幅圖像,也有此特征,自然也應當是淵源於中亞,是中亞“仿波斯風格的圖像”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