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武戲偏讓文人演(2 / 3)

李宗仁競選副總統,是蔣、桂之間一場新的鬥爭,隨著孫科的上陣,這鬥爭變得更加尖銳複雜了,對此,黃紹竑早有思想準備。反正他政治上的這一寶這回是壓在李宗仁這邊了,他既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魯莽從事,當然也不能像白崇禧那樣表示某種消極情緒——白崇禧有蔣介石的30個師啊,可他黃紹竑連3個衛兵都沒有!對於李宗仁所麵臨的困境,他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更有辦法。他這些年來在蔣介石的官場中生活,對爭權奪利、挖人牆腳、明哲保身、嫁禍於人、逢場作戲等等這一大套高深莫測的做人和做官的訣竅,已經玩得滾瓜爛熟,遠非李宗仁和白崇禧可比。

總之,現在的黃紹竑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留著一腮剽悍的大胡子、目光冷峻的黃紹竑了。他練出了一手好字,練就了賦詩填詞的功夫,他出入舞場,風度翩翩,無論在宴席上或牌桌上都堪稱應酬好手。他能縱橫捭闔,隨機應變,練就一身適應性很強的保護層。在蔣介石的各級政權中,有著形形色色的幹練官僚,黃紹竑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典型人物。李宗仁請黃紹竑出任他的競選參謀長,真可謂甚得其人矣。

“德公,必須馬上與程頌雲、於右任建立攻守同盟。”

果然,黃紹竑望了一陣天花板之後,主意便出來了。雖然打的是民主選舉的旗號,但這仍是一種官場鬥爭,怎麼應付,黃紹竑是很有經驗的,總離不開“縱橫捭闔、隨機應變”八個字。

“嗯。”李宗仁點了點頭,眼望著黃紹竑,想詳細聽他到底如何攻、如何守。

“德公與程、於相約,3位競選人無論是誰在初選中得票較少時,都要以所擁有的選票支持得票較多的人。”黃紹竑說道。

“行,好!”李宗仁滿口答應,他很欣賞黃紹竑這套既不傷朋友義氣,又能吃掉對方選票的高明手法。因為照他看來,程潛、於右任初選得票是絕不會比他多的,隻要把程於二人的選票拿過來,便可打垮孫科。

“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我得馬上去拜訪他。”黃紹竑神秘地說道。

“哪個?”李宗仁問道。

黃紹竑忙將嘴對著李宗仁的耳朵,悄悄說道:“救國日報》的社長兼主筆龔柏德——就是那個有名的龔大炮。”

“啊?”李宗仁開始疑惑不解,聽黃紹竑如此這般一說,才明白其意,但他感到有些難為情,“這……這……恐怕……”他不知怎麼說才好,因為黃紹竑所說的確是一著妙棋,隻是覺得實行起來不怎麼光明正大。

“德公,想吃羊肉就不要怕膻啊!你以為競選就是民主、自由?那麼光明正大?這不過是老蔣從美國人那裏借過來的一塊遮羞布,其實,就是在號稱民主進步的美國,競選場中的齷齪事情難道還少嗎?”黃紹竑似乎對一切都看得清楚。他的話像一根棍子,掀開了那藏汙納垢的社會的一角。但是,他並不是告訴人們朝那裏潑去一桶桶清水進行衝洗打掃,而是誘使人鑽進去同流合汙。

“那……就這麼辦吧!”李宗仁隻得點頭表示同意。

1948年4月23日上午,世人矚目的國民大會選舉副總統的帷幕拉開了。4月19日,蔣介石在沒有競選對手的情況下,已當選為“行憲”後第一任總統。副總統的競選,之所以引人矚目,是因為四天前——即蔣介石當選為總統的當日,國民大會第十三次大會公告第一屆副總統候選人為六位:孫科、於右任、李宗仁、程潛、莫德惠、徐溥霖。這六位候選人中,除民社黨的徐溥霖和社會賢達莫德惠外,副總統無疑將在另四個人中產生,然而到底誰能當選,卻誰也說不準了。

上午8時,國民政府大禮堂門口,掛著莊嚴的國旗,數名衛兵持槍站崗,2760名國大代表,步入會場,行使選舉權。會場正中,掛著孫中山總理的遺像,孫總理像兩旁各掛一麵國旗。孫中山仍像過去那樣,用那神采奕奕飽含希望的目光,看著每一位入場的國大代表,似乎要叮嚀他們一番,訓導他們一番,告誡他們一番。整個會場,顯得莊嚴而肅穆。蔣介石及國民黨的要人們,對競選副總統這一幕是十分重視的,他們要製造一個民主政治的局麵給美國人和中國人看,使他們相信,中國確已走上民主政治的軌道,中國共產黨反對國民代表大會的召開,便成了十惡不赦、應該舉國討伐的對象了。蔣介石已當選為總統,他沒有出席今天的選舉會議,會議由國民大會主席團臨時推選的執行主席主持。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這象征民主令世人矚目的莊嚴大會,帷幕剛剛拉開,便發生了亂子。

“丟那媽,什麼人搞的鬼?”

在廣東省代表的座位上,陸軍上將、國民政府參軍長薛嶽拍著桌子,大聲叫罵了起來。

“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

“他們這樣攻擊孫哲老,手段太卑鄙了!”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向人潑汙水,可惡!”

隨著廣東代表們的怒罵、抗議,廣西、安徽和其他一些省的代表卻在嘻嘻哈哈,搖頭擺腦,有人甚至大聲叫喊著:“蘭妮!蘭妮!”整個會場,叫罵聲、拍案聲、頓足聲、嘻笑聲、朗讀聲,彙成一股奇怪異樣的氣氛,像被捅了巢的蜂群一樣,亂哄哄的,與這莊嚴肅穆、標榜民主自由的副總統競選極不協調。大會主席團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執行主席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嚴肅地呼叫著,維持秩序:

“代表們,請安靜!請安靜!選舉馬上就要開始了。”

但是,底下依然一片混亂,執行主席的威望無法壓得住陣腳,吆喝了幾聲,見不起作用,便隻得任其鬧嚷下去。也許,他早已有經驗了,因為這一屆國民大會自開幕以來,便沒有平靜的日子。開幕的那一天,就有數十人抬著棺材到大會場前大鬧大嚷,要衝入會場參加會議,弄得上上下下,好不緊張。

原來,這些鬧事的人本是已當選的國大代表,因蔣介石為了標榜民主,臨時把青年黨和民社黨拉來作陪襯,以表示已經結束一黨專政,總統、副總統是由多黨共同選舉出來的。可是這事辦得晚了一步,各地代表早經選出,並且各代表已經領取了當選證。蔣介石無奈,隻得用國民黨中央的命令,要各省由國民黨代表名額中,讓出若幹名額給青年、民社兩個黨的代表。殊不知,這些已當選的各地代表中,都已在競選中花費了大量人力和金錢,他們如何肯讓,便如期到京,向大會報到。國民代表大會秘書處當然拒絕他們登記。這些“代表”便聯合起來,在國民大會堂門口大吵大鬧,有的聲言絕食,有的抬出棺材,他們大聲叫喊著:“如不認可我們是正式代表,今天就在這裏自殺!”因為要“行憲”,蔣介石不敢下令鎮壓,隻得默認他們“為額外代表”,讓其參加大會。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抬棺抗議的事件剛平息,臨時提請“斬陳誠”的鬧劇又發生了。這天,國防部長白崇禧向國大代表們作軍事報告,他本善辭令,又最痛恨身為參謀總長的陳誠處處以蔣介石之勢壓人。現在正值陳誠在東北吃了大敗仗,於一個多月前托病悄然從沈陽飛回南京,為了平息東北人士之憤,陳誠奉蔣介石之命,曾電邀東北籍的將領和官紳會商。

陳誠在會上極力為自己的戰敗責任辯護,以期得到東北人士的諒解。誰知,東北人士不但不買陳誠的帳,還聲色俱厲地要追究陳誠丟失東北的罪責。陳誠無奈,隻得跑到上海去躲起來,對外聲言準備到美國去“治病”。陳誠的這一招如何瞞得了白崇禧?白知道陳誠此時絕不會出國,他之躲在上海隻不過為了逃避社會輿論的指責而已。白崇禧覺得此時乃是治一治這個飛揚跋扈的陳小鬼的最好時機。因此,他在以國防部長身份作軍事報告時,重點放在東北戰局,力言陳誠以參謀總長身份馳往東北剿共,無端撤換遼寧省主席、四平街守將、東北保安支隊司令多人,造成人人自危,軍心不穩。那些保安支隊司令被撤裁之後,便率部投向解放軍,乃使解放軍實力大增,東北戰局急轉直下,無可挽回……

那些東北籍的國大代表,見東北易幟已成定論,他們無家可歸,本就痛恨陳誠,現經白崇禧如此一說,更是火上加油。東北代表和山東代表首先發難,他們振臂高呼:“殺陳誠以謝國人!”“不讓陳誠逃到美國去!”接著便是幾百名代表起而響應,立刻簽署了一項臨時提案,要求蔣介石效法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斬參謀總長陳誠,借陳誠之頭以謝天下,以平民憤。恰巧這天蔣介石出席會議,他端坐主席台上,任憑代表們叫罵呼喊,隻是一言不發。也許,這種場麵也可作為一種民主自由的點綴罷。但蔣介石是絕不會向陳誠開刀的,他怕代表們跑到上海去找陳誠的麻煩,便下令陳誠到台灣草山“養病”去了。一位七十餘歲的東北籍代表湯某,聞訊竟氣憤而縊死旅邸,以示屍諫。總之,這屆國民代表大會自開幕以來,便波濤迭起,險象頻生,它不僅沒能給腐敗的國民黨注入民主政治的生機,卻給四分五裂的蔣家王朝敲響了沒落的喪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