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已開過一遍,紫微殿中蓮花樹也將要生香。
明蘇便在這時進了紫微殿來,我透著半開的門,見他搖著扇子的頻率有些快,似乎……是有什麼事情。
進了來,他先拿起茶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又打了個水嗝才坐在我布著的棋盤對麵,說道:“你還真有閑心……”手已經很欠的從棋盒裏捏了一枚黑子堵在白子的生門位置,頭也沒抬的就說:“你還窩著,雲曦那邊下個月要嫁給司祿那小子了。”
“哦?”我把白子放在我手裏捏著幾個個兒,想的卻是,雲曦的性子十分的耐不住,既然已經等了八百年,我兒瓊光都已出落得眉眼周正,再多等個幾年,她卻等不得了。
明蘇身子歪靠在椅子上,扇子搖得十分響,見我躊躇的模樣,身子又探了探說,扇子遮著半邊臉緩了聲音說道:“若不然……去天帝那領個旨意……把她……娶回來?”
我眼神閃爍了一番。
入夜,明蘇跟著司命喝足了酒,歪在紫微殿裏,我踏著夜色出了九重天,看雲海翻浪心思一轉,有些日子沒去北海,便騰了雲頭往著文康的住處而去。
他被似玉老爹強著的娶了門親,也不知如今如何,正好可以去說會兒風涼話。
進了北海文康布了酒桌,把酒不過喝了幾杯,頭便有些暈疼,剛想借著酒勁兒先行離去,就聽得北海一陣轟亂,文康譴著問明白了,側頭過來風涼我道:“你那閨女……膽子可是夠大的,從魔羅之域來了北海,硬要綁了大哥家的老二和老三……”
我眼睛眯了一眯,轉著的酒杯,半天沒有應聲。
文康肘推了推我,笑道:“怎麼說……我也得叫你一聲大舅哥,就當……這倆娃送給你閨女玩了。”說完跟著蟹將安排了一番,大意是自家的親戚,不用管。
我抬腿要走文康十分想再留我跟著他澆澆愁,我又費著勁的推搡了一番,才緊跟著出了北海,冷風一吹,半壺酒意湧上來,踉蹌個身子將將能趕上她,她一身紅衣絢爛似夕下火燒雲,兩隻小龍捆得實實成成,見我攔在她麵前,身子那麼一挺,上下打量我一番。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透過水鏡看她,我緊攥著手,壓著心內翻騰的歡喜,淡淡的喊了一身:“瓊光……”
她眉目一挑,壓住雲頭定定的看我。
我淺笑了一聲,從袖管中掏出一樣東西,那是華楚丟在幽冥司的一把匕首,我說道:“這是你娘的東西……”
她身子往前了兩步,踏上我的雲頭,接過東西來回翻看了一番,便收在懷裏,話也未曾說的便又上了她的雲頭,那倆小龍還在執著破口大罵,瓊光未再看我一眼騰雲而去,我瞧著那身形,心內無味雜陳般的頭一暈,頂著真身一路晃回九重天。
明蘇動作十分快,不止跟著娘親去請了旨,連下聘的聘禮都讓他妹明月備齊了,我瞧著院子兩排溜的箱子,撫著額的發了愁。
娘親急著要去靈山聽經,臨走囑咐了一句,說的是:“華楚這模樣,可沒隨了她娘,姿色雖然是差了些,可配你還綽綽有餘。”瞟了爹爹一眼,爹爹連連附和,對此我十分憂心,挺直了身子在想,若是我將她娶了回來,是不是會淪落到爹爹那般的在家裏沒有地位。
明蘇說,你先隱著身子,我先和她大道理一番,你就咬住了天魔兩界聯姻,你也不丟份兒不是。我淺笑應了聲好,可未曾想,她心裏依然牽掛司祿星君,我隱著的身形一個趔趄,趔趄之後身形也未曾穩住,正趕上她說我有個什麼隱疾,身形顯露,她微微一驚神色又恢複如常,她的眼神裏並未有著什麼驚喜。
這讓我明白,她終究還是忘了我,別追溯到她少時又或是前世,就連八百年前在幽冥司那樁事情,她也忘了。
從魔羅之域回到九重天,我病了一場,明蘇搖著扇子一就的說著風涼話,“你說她也是,司祿到底有什麼好呢?你說說……”我從床榻上起來,撐著身子點了香,明蘇這麼說我想不出什麼話來答她,正挑著燈芯兒,忽而聽到軒轅劍爭鳴,明蘇身子往外探探,回過頭來問我:“你那小娘子……怕是來了吧?聽這聲音……像是在天河……”
我身形一閃,連外衣都未來得及披的出了門,天河之中,華楚那時被剜心的事情到底還是沒有放下,劃破雲曦半邊臉,她一直嘰嘰喳喳,我隱約知道她這是心裏煩躁,將她安置在紫微殿裏,不過是再過了個夜,天帝便譴著天官捧著本子要來責罰華楚,明蘇搖著扇子過去搶過本子瞄了那麼一眼,扔給我,說道:“最近天帝真是……執法十分嚴明了。”
我按著天官的本便說晚些我去謫仙台找他挨雷劈,回轉身諸多事情我簡而言說的跟著明月囑咐了一番,明月眼珠周轉,問道:“若是……她問我,你去哪了,我怎麼說?”
我正在低頭想著這事兒,若是說去替她領責罰,估計她……不會領情,我正想編個什麼瞎話,明蘇便扇子搖得三響,說道:“你就說,他去會他老情人了。”
我眉梢挑了那麼一下,明蘇扇子磕在我肩上,說著:“這……她腦子不開竅,你便要用些計謀,若都是這麼僵著,你說……你們倒行了,瓊光那孩子怎麼辦?我可應承了你娘,瓊光我是要好好的帶回九重天的。”
或許,這也能探探她的心,我便點頭應了。
隻是沒想到,養過雷劈身子骨受的傷,明月便將我從娘親的殿裏把我喊了出來,她說,華楚去了天相宮。
月朗星稀,我覺得心內分外的涼。
在天相宮棋盤閣下,候了一會兒,她才下來,還如少年事腿腳不是十分利索,但等她撲落起身,卻和我說,不管怎麼說,司祿都是她的情劫。
我隻能淡淡的笑,我也十分想跟她說,她牽絆我自她未曾轉生就已開始,可即便說了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司祿大婚當日,她醉在昆侖,第二日,便是我和她的婚典。
這一時,我盼了許久,娘親堅持說,新郎新娘頭天晚上見麵屬實是不吉利,披著紅服,紫微殿的蓮花樹下,我站了許久。
我在想,大婚當日她勉強跟我演了這場戲,之後,她當如何?還沒等我想得十分明白,明蘇便健步如飛的進了殿,一把扣在我的腕上,我一愣,他說:“你……想也想不到……西若在華楚身上用了祭血術……”
我無奈的笑了,到底,即便是演場戲,她都懶得演,我掐著蓮花樹葉,淡淡的說:“那就算了。”
大著步子剛想往裏殿走,明蘇聲音又想在我身後,他說:“她問我,九重天可曾有個帶銀色麵具的仙兒。”
我步子停了一停,華楚……她總是在我已然要放棄的時候……如此。
我邁著步子進了裏殿,一夜坐等吉時。
第二日,紅蓮遍開,明蘇附在我耳際說,若是我放了手,一順就把司祿星君帶出九重天,以免將來留了禍患,我點頭覺得這樣也好,她既一門心思的鍾情司祿……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隻是,我瞧著她頂著西若的那張臉,緊握著她手時,忽而覺得,就那麼看她……還是能讓我已然做的決定土崩瓦解。她要去荊山,火中種蓮,娘親跟我說,華楚這孩子腦子怎麼就……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我苦笑著沒有言語。
周曲來九重天上送賀禮,我那腦呆的妹妹漏了餡兒,天魔征戰,比預想中早一些的來了。
天帝爺爺震怒,紫檀木雕花的椅子砸了稀碎,雲曦因為司祿不知去向,未曾穩住神兒的還是調了阿修羅的兵將,我一路朝著魔羅之域而去,見到我那還在怒火滔天要翻遍四海八荒也要找出華楚的老丈人,我跪在魔羅之域的門口,大雨瓢潑三日,老丈人終才開門迎我,我跪地磕頭,隻跟他說:“我愛她,無論她如何對我。”
老丈人長歎口氣,終究還是來扶起我來。
片刻也不敢停歇,我便去找華楚,虧了娘親心眼活絡還知道把瓊光當個眼線的布在華楚身邊,找到她輕而易舉,她夜半睡得熟,我便坐在塌邊,看著她貪睡又或是偶爾翻個身的模樣。
若能這樣,終會是萬般安好,可天帝爺爺因她逃婚,到底還是動了怒,不管我願意還是不願意的封了我戰神之職,爹爹見我神情寞落,邀我在院中喝酒,喝來喝去最後說道:“天族男兒,從著我這一脈開始,便一直上趕著,沒想到你也是這麼個命,”他放下酒杯看看我,說道:“可你要知道,天族男兒不光是天天談情說愛的事兒,關於司祿那樁……你打算怎麼?”
我瞥了他一眼,明了他的意思。
未去荊山之前,我便找了明蘇,明蘇因為荊山那隻老鳳凰是他的老子,死活不願意去,我無法,隻好把著西若也叫回來,他才歪著身子先行去了。
路上,我耽擱了些時日,瞧著華楚在山下,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的,那真是太讓我喜歡的樣子。我隱在雲頭,十分想問問她,若是我司了戰神但依然想與她一起,她可願意為我喝下瑤池水?想過之後,又覺得自己這個太可笑了,凡間我與她淺淺幾日,在我負氣上了雲頭之時,我以為她能放下火中種蓮的事情追上我。
可她沒有。
說到底她心裏還是裝著司祿,她雖是為了司祿什麼都做得,連命都可以不要,但我也喜歡她,我也會像她一樣,為了喜歡的人把命交出去。
如今卻此別經年,再不相見。
我提早到了荊山,明蘇的爹聽我要取火中青蓮花,深深覺得我腦被開明獸啃咬過了,又特地往來了一趟九重天,問了我娘親之後,才引我上了梧桐樹,司祿星君失了六識盤坐在洞裏,我就那樣背著手看著他很久。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讓華楚念念不忘。
若說付出的心意,我東離並不比他少半分,可華楚……我對她無話可說。
火勢在我膝下盤旋時,我想的事情隻有一樁,此後但願華楚能和他遠走高飛,最好司祿趕回他的魔界,再也不要回九重天,這樣天魔征戰的後患沒了,我對華楚的念想也斷了。
可華楚她……依然和從前一樣,讓我在已下的決定麵前手足無措,她哭啞著嗓子說了很多的話,可我被烈火燒了三天,修為已無法幻化成人身,隻能耷拉著一雙耳朵聽。
我在心裏埋怨她,為何她不早說。
明蘇將我真身抱回紫微殿,娘親和爹爹連著天帝爺爺都來探望,天帝爺爺說,草木一族與著天族這是八字不合,我心裏還略有不解,又沒有深問,最後還是娘親說了些往事,說華楚的娘並沒有飛升,而是……當初魔羅之域應過,隻要華楚的爹在,便不會挑起天魔兩界的戰事。
天帝爺爺為著太平便應了。
身子還未大好時,魔羅之域又傳了信兒來,說華楚一把火燒了自己,我把這話在心裏掂量掂量,這不像是華楚能做出來的事情,雖然平日裏她呆傻慣了,但即便這樣也不會蠢得……這麼個死法,我又怕著爹爹和明蘇兩個爺們兒笑話我,隻好麵上裝做無事,卻把自己窩在殿裏關了三日。
三日後,我拖著還未養好的身子去了魔羅之域。
我那老丈人,眼神兒給我忽閃半天,我才避過周曲與他一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