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的家,遠離鬧市,在城東幽靜的一角。而隨風她們的空房子,也在附近。
翌日午時。
隨風總算睡醒了,摸到隔壁一看,叢碧還在睡得天昏地暗。
外麵傳來“沙沙”的水聲,想來是鍾琴在院子裏澆樹淋草。
隨風走出陽光普照的院子,伸個懶腰,張大眼睛,嚇了一跳!
滿院子姹紫嫣紅,都是盛開的鮮花!
除了月季蘭花丁香之類的小型香花,居然還有養在瓦缸的夭夭桃花,種在大瓷盆的富貴牡丹,百合,薔薇……
隨風張大嘴巴,昨夜回來時,這院子還什麼都沒有的啊?一陣香風撲麵而來,她連連打噴嚏,鍾琴忙放下手裏的水壺,跑過來問:“小姐,要不要都搬走?”
隨風邊拿出手帕醒鼻涕,邊含糊地說:“你明知我受不了香花,還弄這麼多回來,謀殺啊?”
鍾琴笑起來:“嗬嗬!姑娘,我也是剛起床不久……這些花,都是人家送來的!”
“誰?誰那麼……無聊?阿——嗤!”
“不知道!一群小子抬過來的,說主人等姑娘們睡醒了,自會登門拜訪。”
莫非是蕭家七郎?此人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啦……隨風搖頭,忙梳洗妥當,紮起頭發,找來身長袍,也冒充起公子來。
末了,她才用幹淨手帕掩住口鼻,和鍾琴交待:“我出去找點吃的……阿碧起來,你告訴她……啊嗤!我再待在這兒,會死人……啊嗤!”
她在馥鬱的芬芳中落荒而逃。
方出門,埋頭急走幾步,差點一頭撞在某人身上。
對方下意識伸手去扶住她。隨風站定了,抬頭一看,但見一雙桃花眼在自己頭上熠熠生輝——令狐逸?
他襆頭、石青色的圓領袍衫上繡著考究的花紋,露出一口白牙,在陽光下笑:“你在逃難?狼狽成那樣。”
隨風被他晃得眼花,退後一步,用濃濃的鼻音說:“嗯啊,有人無聊,殃及池魚。”
令狐不解,問:“出什麼事了?”
隨風不想多提,揉揉還在發癢的鼻子:“沒事,沒事,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說完,拱拱手,舉步就走。
令狐跟在後麵,用隨隨便便的口氣道:“甜井街新開了間酒樓,聽說那裏的小點做得很是精致可口,一起去嚐嚐?”
隨風無所謂:“你也餓了?正好,我也要去。”多半自己吃完了,打包回家,叢碧還沒睡醒呢!
甜井街那間新開的酒樓,兩層高,紅柱綠瓦,門口蹲著兩隻大石獸,煞有氣派。
樓下的餐堂裏,刷得雪白的牆上,掛著大幅小幅的木雕畫,簇新的桌椅上也刻著花鳥福壽等吉祥圖案,美觀獨特。
酒樓上下全部滿座,人聲鼎沸,幾個店小二猶如蜂蝶穿花間,忙個不停。
隨風站在樓下,望而卻步:“人太多了,換一間吧。”
令狐做出請進的手勢:“我讓他們留座了,別客氣。”
在店小二的引領下,他們兩個往樓上的雅座走去。
樓梯不算窄,可隨風還是和一個急急忙忙衝下樓的人擦肩而過。
令狐逸掃了對方一眼,那人匆匆離去。
坐下不久,也沒見小二來詢問要點什麼菜,端上熱茶之後,兩碟顏色悅目的涼菜拚盆自動送上來。接著,胭脂紅的醇釀盛在白瓷小觴裏端到跟前;鮮美的清蒸魚,香口麻辣的煸大蝦,橙黃的薑蔥燜湖蟹,雪白的扇貝,荷葉蒸甲魚……
隨風詫異了:“令狐公子也喜歡海鮮?”
令狐逸笑著點頭,連聲招呼她舉筷。
席間,令狐逸天南地北的嘴裏開牧場,隨風橫豎把他每句話都當玩笑來應對,兩人倒也談笑風生,沒有半刻冷場。
他若說:“兩位仙鄉何處?”
她便答曰:“蓬萊仙島。”他笑。
他若問:“兩位是姐妹?”
她便回應:“我們乃兄弟。”他大笑。
他故意提到京城長安的百丈繁華,那些譽滿天下的名將功臣。
她閑閑說起城隍廟的七十二層地獄,牛頭馬麵,大鬼小鬼。
他有心論盡曆代**,她開始細數山中珍禽……
他大侃各地民俗風情,她漫談詩經離騷……
總之,貌似風牛馬不相及,卻不失風趣輕鬆,兩人說著說著竟以兄弟姐妹相稱起來。
這頓飯很快就吃完了。
喝過最後一口去腥暖胃的薑茶,隨風看看時辰不早了,伸手入袖袋,打算掏銀子結帳——這萍水相逢的,最好還是不要欠人家的情。
沒想到……袋裏什麼都沒有!
也許,方才出門時帶上的銀子,揣懷裏了?隨風忙在身上摸索,這個……這個,銀子呢?特意多帶的手帕呢?居然連,梳妝時順手摘下的束發環,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