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有意幹涉您的事情,”白瑞德將軍做出很勉為其難的樣子,說道,“但是每年這個時候,在東季風結束之後,到印度的風向,都很難預測。走了半天,很可能會被風吹回到原處。我覺得現在最好是等著凱裏頓勳爵到來,特別是在皮特首相逝世之後。”
白瑞德將軍很年輕,但總是拉長著臉,一臉緊張,語氣堅決,製服立起的領子頂著下巴,以至於他的脖子不得不僵硬地直立著。新任的英國地方長官還沒到來,白瑞德暫時代理開普敦殖民地的事務,坐鎮在桌山腳下城鎮中部戒備森嚴的城堡中。城堡庭院裏灑滿了陽光,軍隊正在訓練,士兵的刺刀在陽光中閃著淡淡的光亮。四周環繞的圍牆擋住了從岸邊吹來的涼爽的海風。
“我們不能就這樣在港口裏一直待到六月,”哈蒙德說道,“如果我們出航,在海上受到耽擱也比這樣好。至少嚐試匆忙趕路要比在永瑆王爺麵前無所事事要好。他一直在問我還要走多久,我們要在哪裏停留。”
“對我而言,隻要獲得補給,我當然樂意出航了!”瑞雷答道,他放下空的茶杯,向傭人點頭示意再滿上,“畢竟我們這艘船不是艘快船,不過我願意出1000英鎊,希望不要遇到壞天氣。”
“事實上,”之後和勞倫斯一起回到“忠誠”號時,瑞雷說道。“我想在颶風中測試一下船的性能。當然我不是真地指這樣的壞天氣,隻是指一般的壞天氣,也許是小雨什麼的。”
為了走完前方剩下的更遠的航程,他們一直在做著準備:不但買了家畜,而且也打包保存更多的醃肉,因為港口目前並沒有正式地海軍供應。幸運的是,供給並未出現短缺。當地居民雖然不太同意占領。但卻願意出售他們地牧群。勞倫斯現在更關注泰米艾爾的需求,自從感冒之後。他的胃口大減,開始挑食,抱怨食物沒有味道。
城裏沒有合適的隱蔽處,不過在沃雷的提醒之下,白瑞德預先知道了他們的到來,在停泊口旁安排出一大塊空地,龍可以在這裏舒服地休息。泰米艾爾飛到空地上。凱因斯對他進行了更徹底的檢查:泰米艾爾直接低下頭,貼在地麵上,張開大嘴,醫生提著燈籠爬了進去,小心翼翼地穿行於手臂大小地牙齒之間,進入到龍的喉部。
和格蘭比一道,勞倫斯在外麵焦急地觀望著,看到泰米艾爾窄窄的分叉的舌頭。平常應該是粉色,現在卻顯出一層厚厚的白色,摻雜著點點紅斑。
“我猜這紅斑就是為什麼他嚐不出味道的原因,照我看來,他的氣管沒有什麼異樣,”凱因斯爬出泰米艾爾的大嘴後。聳聳肩說道。一群小孩——既有殖民者地孩子,又有當地人的孩子——圍在空地圍牆邊上,向裏張望,如同看雜技團表演一樣。凱因斯接著說道:“他們同樣kao舌頭辨別滋味,所以應該是舌頭的問題。”
“這不是普通症狀,是吧?”勞倫斯問道。
“我沒遇到過龍因為感冒而失去胃口的情況,”格蘭比神情焦慮地cha了一句,“一般來說,他們應該更容易餓。”
“他隻是比大部分龍更挑食罷了,”凱因斯說道。“病愈之前。你要強迫自己進食,知道嗎?”他轉向泰米艾爾補充道:“來。這有些新鮮的牛肉,吃了他吧!”
“我試試,”泰米艾爾回答,歎了口氣,如同抱怨一般,“但是在嚐不出滋味的情況下,不停地咀嚼真是一件煩人地事。”雖然提不起精神來,但泰米艾爾還是很順從地吃下了幾塊牛肉,大部分未加咀嚼就吞下了。隨後,他繼續在坑裏擤鼻涕——這坑是事先挖好的,就是讓他擤鼻涕用的——然後用寬大的棕櫚葉擦了擦鼻子。
勞倫斯默默地看著,沿著窄窄的蜿蜒小道從停泊處回到了城堡。永瑆和孫凱、劉豹一起,在正式的客房裏休息。薄薄的紗窗而不是厚厚的窗簾擋住了陽光。兩個傭人站在敞開的窗戶旁,用大張的折紙為他們扇著風,另一個傭人則謙恭地站在一旁,不斷地倒著茶。相反,勞倫斯則大汗淋漓,衣著不整。一天地奔波之後,他地衣領汗濕了,貼在脖子上,靴子上布滿灰塵,血跡點點。血是被泰米艾爾未吃完的食物濺上地。
叫來翻譯,寒暄過後,勞倫斯向三位介紹了泰米艾爾的情況,隨後盡量溫婉地請求道:“如果您能借給我您的廚師,讓他們為泰米艾爾以你們的方式做些食物的話,我將非常感謝。你們的做法可能比鮮肉要更有味道。”
他剛一結束請求,永瑆就用中文下達了命令,廚師立即被派到了廚房。“坐下來,跟我們一塊等吧!”永瑆出乎意料地說道,傭人為勞倫斯搬來一把椅子,上麵鋪著窄長的絲織鋪墊。
“不用了,先生,謝謝您的好意!我渾身髒透了,”勞倫斯看了一眼漂亮的繡滿了花的淺黃色鋪墊,連忙說道,“我站著就可以了。”
永瑆則再次請他坐下,盛情難卻,勞倫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的邊緣,端過傭人送上的茶。孫凱向他點頭示意,“有家裏的消息嗎?”通過翻譯,孫凱關切地詢問,“希望他們一切都好!”
“我沒收到新的消息,不過謝謝您的關心!”勞倫斯回答。大家接著聊天,談天氣,談啟程,過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
不久,擺放在麵粉糕餅上,上麵撒滿了膠狀調料的一對宰殺過地羊羔,被端出了廚房。推到了空地上。泰米艾爾眼睛為之一亮,調料的味道喚起了遲鈍的味覺,他美美地飽餐了一頓。“我太餓了!”他說道,將灑落在胸前的調料tian個幹淨,隨後低下頭讓勞倫斯幫忙進一步清理。勞倫斯希望他的做法不會傷害到泰米艾爾,因為他在清理的過程中,手上沾上了調料。而調料會對皮膚造成損傷,更甚者會留下疤痕。不過泰米艾爾似乎感覺很舒服。甚至不像之前一樣,要求用更多的水。凱因斯也認為讓他繼續進食是很重要地。
勞倫斯幾乎不用要求延長廚師的借用,因為永瑆不僅答應了他地請求,而且要求廚師做得更細致些。他叫來自己的醫生,醫生建議在泰米艾爾的食物中加入更多不同的牲畜。於是傭人們被派往市場,用白銀這種他們與當地商人唯一共通的語言,購買能夠發現的任何牲畜。越是當地特色的,就越昂貴,也就越好。
對這種做法,凱因斯雖然有異議,但並不擔心。勞倫斯在表達謝意地同時,由於內疚自己不夠真摯,也沒有加以幹涉,即使是看到傭人每天都從市場成堆地運回越來越奇異的東西:企鵝。做成裏麵填充著穀物、漿果和企鵝蛋的菜肴;醃熏的象肉,這是由願意到內陸冒險的獵人們獻上的;毛粗濃雜亂的大尾巴的綿羊,身上長著長長地毛而不是普通的羊毛;當然還有更加奇怪的調料、蔬菜等。中國人一直堅持這樣做,認為這對龍有好處,盡管英國方麵的傳統是固定他們的食物品種。而泰米艾爾則對這些食物全部接收,也沒有產生什麼副作用。除了常常放屁之外。
當地的小孩經常跑來看泰米艾爾,戴爾和羅蘭總是爬到泰米艾爾身上,孩子們變得膽大起來。他們開始將搜尋奇異牲畜視為一種遊戲,當看到新地菜肴時都會歡呼雀躍,或是偶爾地對那些他們覺得不夠新奇的菜肴嗤之以鼻。當地的小孩是該地區不同部落的成員,大部分以放牧為生,剩下的以在山林中種植草料為生,這些人對這種遊戲的興致更高,每天都會帶來先輩們認為不適宜使用的食物。
其中最奇特的東西是五個孩子帶來的一個畸形的菌類,根部上還覆蓋著濕黑色地泥土。樣子像蘑菇。但長了三個棕色地菌帽,沿著根莖生長。一個接著一個,最大的一個徑長兩英尺,散發著惡臭。孩子們側著臉,相互在手中傳遞著,同時尖聲叫喊著。
中國傭人興致勃勃地把蘑菇帶回了城堡廚房,付給孩子們一些彩色絲帶和貝殼。不久,白瑞德將軍來到空地上,對此抱怨不已。勞倫斯隨他回城堡查看,還沒有進入城堡時,就對這蘑菇有了些了解。沒有明顯地煙霧,但空氣中卻彌漫著烹飪蘑菇時的氣味,就如同潮濕季節裏生長在甲板梁上的白菜和青苔,發出一股酸腐的、令人倒胃口的味道。廚房外側的街道上,平常聚集著當地商人,現在已空無一人。由於這一氣味,城堡的大廳幾乎無法待下去了。中國客人們的住所由於遠離廚房,並未受到影響。不過士兵居住區直接受到了影響,他們根本無法在這樣的空氣中進食。
忙碌著的廚師們,在勞倫斯看來,他們的味覺已經由於連日來連續烹調刺激性的食物而變得麻木。他們通過翻譯解釋說還沒加入任何調料,所以不可能有味道。勞倫斯和白瑞德能做的就是要求他們交出燉鍋。白瑞德將軍命人用粗大的樹枝把鍋抬到空地去。勞倫斯跟在他們後麵,不敢喘太大的氣。
然而,泰米艾爾對他卻情有獨鍾,因為他更加高興地的是能夠嗅出氣味,而不僅僅在於好吃與否。“這聞起來可真好!”泰米艾爾說著,等不及地看著人們將燉湯澆在肉上。泰米艾爾吞下一頭產自當地的牛,並把燉鍋tian得幹幹淨淨。勞倫斯則在不遠處滿臉疑惑地看著。
飯後,泰米艾爾伸開四肢,舒服地進入夢鄉,嘟噥著,不時打著嗝,如同喝醉一般。勞倫斯走上前來,發現泰米艾爾這麼快就睡著,這讓他很警惕。不過泰米艾爾突然醒了,高興地看著勞倫斯。不住地用鼻子蹭著他。他的呼氣如同先前地惡臭一樣讓人無法忍受,勞倫斯把頭轉開,忍住惡心。泰米艾爾再次睡過去,勞倫斯終於可以從龍的擁抱中掙拖出來。
勞倫斯不得不清洗一番,換上幹淨的衣服,讓自己看上去像樣一點。即使這樣,之後一段時間。他仍能感覺到自己頭發上存留的氣味。他感到難以忍受,而這讓他有理由向中國人提出意見。這並沒有惡意。但卻沒有受到他所希望的重視:聽到勞倫斯所介紹的蘑菇帶來的影響後,劉豹笑得前俯後仰。當勞倫斯提議應該規範、限製龍地飲食時,永瑆加以拒絕:“如果每天都為龍準備同樣的食物,這是對他地冒犯。放心吧,廚師會更加小心的。”
勞倫斯隻能無功而返,懷疑自己被剝奪了對泰米艾爾的飲食控製。他的擔心不久就得到了證實。在睡了相當長時間、不同以往的一覺之後,泰米艾爾的狀況大大改善。不再鼻塞流鼻涕了。幾天後,泰米艾爾的感冒痊愈了,不過,雖然勞倫斯一再暗示說不再需要中國客人地幫助了,他們依然為泰米艾爾準備飲食。泰米艾爾當然不會拒絕了,即使他的味覺已經開始恢複。“我想我已經能夠分辨出各種調料了,”泰米艾爾邊說邊tian幹淨自己的爪子。他用前肢的爪子抓起食物進食,而不是簡單地在盆裏吃。
“那些紅色的調料叫做花椒。我很喜歡吃。”
“你喜歡就好,”勞倫斯說道。
晚些時候,在自己的屋裏吃飯時,他對格蘭比訴苦道:“如果不考慮其他事,他們確實讓泰米艾爾更舒適了,而且保證了他的健康飲食。但我現在無法表示感謝。特別是當泰米艾爾喜歡這樣的飲食時。”
“如果你想聽我地意見,最好還是加以幹預,”格蘭比自己也抱怨說,“難道我們回國後還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為泰米艾爾準備飲食嗎?”
勞倫斯搖了搖頭,既是針對這一問題,又是針對“回國後”的使用。如果能確定何時回國的話,他也許會樂意回答這一問題。
“忠誠”號離開非洲,順著洋流向東行進。瑞雷認為這樣會比沿著海岸進入反複無常的季風帶要好,因為此時的風仍然向南而不是向北吹,在這種情況下要穿越印度洋不那麼容易。勞倫斯看著身後地陸地越變越小。消失在海洋之中。航行了四個月後。他們已經完成了到中國的超過一半的路程。
隨著離開舒適的港口,以及所有吸引人的人或事之後。類似的鬱鬱不樂的情緒開始在船上蔓延。沒有新的信送達開普敦,沃雷之前已經帶來了所有的信件,收到來自家裏消息的希望很渺茫,除非有航速更快地三帆戰艦或者商船能追上他們。但在這樣地季節裏,幾乎沒有這類駛向中國的船隻。因此,他們沒有什麼好期待地,幽靈事件的陰影始終籠罩在眾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