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晚上爺爺和奶奶一定要有一個人留下守著健安的,現在有子風來了,他都一一勸他們回去休息,說自己別的沒有,身體還好,隻要吃飽了,一天24小時陪著小安也沒問題。可畢竟他是一個不知來曆又不知身份的外鄉人,奶奶多少有些不放心,暗地裏責怪媳婦有些鹵莽,玉蘭陪笑著說:“媽,我當時急著來看小安,也沒有更好的主意,您是沒有看到他剛才的樣子,餓得就快昏過去了,實在很可憐。再說了,這裏是醫院,日夜都有護士,外麵還有保安,他也不能怎麼著。媽,你和爸就放心的回去休息吧,這幾天把你們累壞了,眼看著小安一天天好起來了,您和爸可別再累出毛病來。”
奶奶長歎口氣:“哎!也是個可憐的人,”
就這樣,玉蘭硬拉著兩個老人回去休息了,留下子風幫忙照顧著小安,一再對子風道謝,一再叮囑小安聽話。
其實小安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孩子,就是太沉默,一天之中難得聽到他說幾句話,而從他那撲閃的大眼睛裏,子風看到了太多的隱忍的傷。
這是一個背負了太多心理負擔的孩子,他不說話,隻因為他心裏想說的話不能對這些最親近的人說,隻能藏在心裏,一味的對爺爺奶奶、媽媽表現得順從,好讓他們放心。
“小安,睡不著嗎?”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小安的眼睛依然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子風知道這孩子心事很重,便湊過來試圖和他說話解悶,或者可以開導他。
這裏是公立醫院,雖然醫院設施也很齊全,但相對來說很是簡陋,而且小安也住不起單人病房,這間房裏除了他,另外還有兩張病床,中間的那位剛好今天下午出醫了,所以,現在小安和另一個老頭一人占據房間的一邊,倒也互不打擾。現在那位老人已經發出鼾聲,陪同老人的人也老實不客氣的霸占了中間還沒有病人的床位,子風和小安為了不吵到他們,隻能將音量壓到最低。
小安最初是以不太信任的眼光看著子風,並不說話,子風摸摸自己那兩撇八字胡,微笑著說:“小小年紀,別一副拒人以千裏的樣子嘛,大叔這把年紀也不是白活了,當然能看出來你這孩子的心事……有什麼話不方便在爺爺奶奶麵前講的呢,盡管跟大叔聊聊,老悶在心裏可把人悶壞了。”
小安的眼睛低垂下去,長長的睫毛蓋下來,這孩子長得很清秀,眉眼很像他媽媽,就是因為這病痛的折磨,臉上沒有血色和光澤,也就失了幾份他這個年齡的孩子應有的活潑。
他沉默一會,才抬起眼瞼,看著子風,輕聲問:“大叔,你也有孩子麼?”
子風現在的模樣沒有五十也有四十,這把年紀當然是應該有孩子的,他想了下,輕歎一聲,低沉的語氣說:“大叔也有過孩子,如果活著的話,也和你長不多大了吧……”
“怎麼?他不在了?”
小安驚訝的。
子風輕輕點頭,沉痛的說:“一次車禍,娘兒兩都走了……不然,我又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
“對不起。”
小安低聲說。
“沒什麼,小安啊,大叔看得出來你的心事,其實你還小,不懂這做父母的心哪。”
子風是真心的寬慰他,所以話雖然不是真的,可也說得特別誠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這麼辛苦為了什麼?不管他們做什麼事,都是希望小安你快樂、健康,你現在整天背著那麼重的包袱,心情能好嗎?這心情不好,病也自然好的慢呀。”
小安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他的床是靠窗的,他有很多時間都望著窗外發呆,這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不想和人交流的時候,就獨自一個人看著窗口。他沉默,子風也不逼他說話,怕說多了反倒惹他反感。
良久,就在子風以為他已經不想再說話的以後,他突然低聲說:“我恨我自己,恨這病……都是我拖累了他們!”
昏暗的光線中,子風看到一滴淚珠順著他蒼白的臉頰緩緩滾落,伸出自己的大手,輕輕握著他的有些發涼的小手,默默的聽著。
“大叔,要是沒有我多好,爺爺奶奶也不用這麼辛苦,媽媽也不用這麼辛苦,爸爸也不會……”
說到這裏,他突然住口,不知是因為悲痛或是別的原因,說不下去了。
平時這些話他沒敢在親人們麵前說,因為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反倒讓他們更加擔心他而不安。
“孩子,你不知道,爸爸媽媽如果沒有了你,那才真的是最大的痛苦。現在的辛苦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隻要你能好起來,看著你一天天好起來,他們心裏就能感覺幸福,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