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潤白這幾日都潛伏在歐淨琛現在的居所裏,他有預感,這羊毛一定是出在羊身上。於是他喬裝打扮成小廝的模樣混入歐宅。
歐家的位置十分幽僻,隱藏在一片綠樹掩映之中。根據嘯虎堂提供的地址,潤白還是要一陣好找。
進入府中,雨絲連綿如陣,****了他的頭發和衣服。山路兩側都是樹,不時有大滴的雨水順著葉子滑下來,砸在人頭頂上。遠處的山景籠在淡灰色的水霧裏,近處的樹倒是綠意盈盈,仿佛生機盎然。他在半山腰的涼亭裏,發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她趴在亭子裏的石桌上,白玉一般的瓷器酒壺盡數散落在石桌上。她的臉被胳膊擋住,完全看不到是什麼表情,頭發隨意披在肩頭上,有晶瑩的雨珠從發梢沁出來,許是在這裏待了多久,絲質的綢裙全被往來的風雨淋濕了。而她卻一動不動,就像沒有了任何生機的殘花一般。
他本意不想多管,一來時間緊張,二來任務艱巨,手下雖是可用之人頗多,但最終還是決定由他親自出馬。三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也不能好心辦了壞事。但在耳邊呼嘯的盡是風聲,瞧見左右也是沒人,他忽然想到,該不會出事了吧?心裏終究還是放不下,於是走過去探下身子,推了她一下。她似乎是睡著了,迷迷糊糊“嗯”了一聲,動彈了一下,同時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原來是喝多了,見她仍然沒有動靜,潤白放下手中的行李,一把將她扶正,卻意外地發現這名女子原來是正是狼狽不堪的若蘭。
她跟流浪貓一樣蜷這裏,手指已經瘦得同竹節一樣,看得到隱隱的青筋,讓人覺得甚是可憐。
雨漸漸又下大了,滿山都是風聲雨聲。涼亭的四周雖是百花環繞,眾星拱月的模樣,但此時再看這些花草,皆是被雨打得微微顫動,每一朵都楚楚可憐。潤白將她從冰涼的石桌上扶起,但即便是這麼大的動靜,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好似沉浸在睡夢裏,長長的眼睫毛上沾滿了水珠,在蒼白的皮膚上投出一片濃重的黑影。那些晶瑩的珠粒也不知是淚還是霧氣,似墜未墜,單單就是看著也讓人覺得一陣陣的揪痛。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她所遭受到的折磨。
雨下得越來越大,山間被蒙蒙的水霧籠罩起來,地上騰起一層細白的水汽,潤白的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短短數日不見,若蘭卻是這般消瘦的不成人形,嘴唇也是被凍得發紫。他從行李裏拿出披風為她披上,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別,什麼任務需要,停下向前疾行的腳步,輕輕地摟她入懷,絲毫的大勁都不敢使,就怕他稍微重了一點,虛弱的仿佛還有一口氣的若蘭立馬會折斷在他的懷裏。
若蘭沒有醒,她一直是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她睡了很久,一動都沒有動,像**裏的嬰兒,隻是安靜地沉睡。她或許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她把自己丟了,被一個惡魔給強占了去,找不到回家的路,隻知道驚慌失措地哭泣,而這種哭泣還不能被人看見,因為這樣會招來歐宅裏更多的嘲笑與諷刺。後來她看到了潤白,他從雨中走來,他說他要帶她回家,他抱著她,就像從來沒有離開她。她覺得很安心,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熟悉而親切。可是潤白不要她了。她知道是做夢,所以不肯睜開眼睛,更不肯哭泣,隻怕自己略一動彈,他就不見了,就像許多次夢中一樣。潤白再也不會來了,這個世界再也不會關心她的死活了。
潤白一直試圖弄醒她,掐她的人中掐了很久,她竟然都沒有反應。懷裏的她並不重,身上全是骨頭,硌得他都覺得疼。她的一隻手有意識地緊緊攥著他的衣服,但身體一直倔強的不肯醒來。他決定放棄他的計劃,他必須立即將若蘭帶出這囚禁她的牢籠。但是天不遂人願,掃射了周圍的半徑,雜遝的腳步聲傳來,他提起行李敏捷的跳上房頂,來的人的功力超強,絕非一般的武林人士可比,而倉促間卻也忘了將自己的“罪證”也帶走。
房間很大,也很陌生,床很寬,自己被裹挾在純黑的天鵝絨裏,卻依然冷的蜷縮成一團,縱使上好的羽絨蠶絲也無濟於事。
她不知道這是哪裏,隻記得自己去看花,然後就下雨了,她在涼亭裏喝了好多酒,對著花,對著空氣說了很多話,太辛苦,於是隻好對著虛空的一切說,活著實在是太辛苦了。再後來,雨下大了,她睡著了,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著,她的直覺是潤白的。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全被換下來了,上好的綢緞,清新明豔的顏色,幹淨而純粹。她起來,看到旁邊有個水盆,她洗了個臉。黃銅鏡裏的人蒼白憔悴,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本來就是孤魂野鬼般的存在,活著亦不過如此。她沒找到自己的鞋,幹脆赤腳走出房門。玲瓏秀氣的白淨小腳走在羊毛地毯上,一腳下去直陷進腳踝處,走在走廊上無聲無息,可以望見挑高進深的書房,十分安靜,沒有人。她拐了一個彎,那裏有扇門,門後似乎有微小的聲音。她推開門,庭院裏萬籟俱寂,驟雨剛過卻也隻有些許的陽光偶然一閃而過,若斷若續。在別致的下沉式庭院裏,種了一株極大的芭蕉。山雨將芭蕉的葉子洗得油亮油亮,碧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