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堆姑娘們為了與呂娘娘坐一桌,明爭暗鬥得一塌糊塗,靜靜看著,竟不覺有些像耍猴。冰玉想。
等菜上齊了,這才顯得安靜一點,爭座位的勝負也已經明了。冰玉掃了一眼呂妃身邊的空位置邊含蓄地坐著右相的二女兒謝曉芙。
這姐妹倆……冰玉頓時感覺這右相家還真是有意思,這二女兒無論身材長相都不如謝宛如,不過爭男人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高明啊。
日頭正濃,一幹人左等右等,那六皇子好像連個來的意思都沒有,弄得呂娘娘的麵子有些掛不住了,那貼身丫頭也是來回進出花池。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呂娘娘似乎是動了怒了,言笑晏晏間站起身來,大有自己去找人之意了,恰在這當口……
“母妃!抱歉抱歉,孩兒剛和堂兄聊天,一會子沒料想把時間忘記了。”
冰玉尋聲望去,素白的長袍用黃線金線交替繡著蛟龍的圖案,如刀斧削過的臉龐輪廓,一雙鳳目炯炯有神,仿佛萬丈陽光都隻射在他一人身上似的。
他身後還跟著一人,細一瞧,竟是那小王爺。冰玉頓時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這麼多姑娘,現在還加上個小王爺,呂娘娘徹底不好動怒,隻作慈母狀:“是涑兒來了呀,正好正好,然兒,你怎麼不早說,我就讓廚子多備幾樣涑兒喜歡的菜了。涑兒,這粗茶淡飯的,你可別嫌棄。”
“娘娘,不敢當,堂弟可比我有才多了。今日聽是娘娘擺宴,涑兒好奇,不請自來,還請娘娘不要見怪才是。”
“哪裏的話,都是一家人,什麼怪不怪的。”呂娘娘笑著說,“晴兒,拿個凳子來!”
“娘娘,這席間有小侄的一位朋友,久不相見,今日難得見著,還請娘娘允許小侄能與她同桌。”嘿嘿,沈冰玉,昨晚的仇,我現在可是要還給你了。蕭涑隨即拿著凳子走了過來。
完了!冰玉當時閉上了眼睛,隻怕一會子射殺她的眼光會數不勝數。京城長相出眾的除了六皇子就算蕭涑了,加上豫章王這樣的身份,若不想爭皇後之位,嫁給他實在是個上上選,甚至比六皇子更好的選擇。
“這有什麼不許的,涑兒,你請便,隻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麼福氣?”呂娘娘這會子倒是好奇上了。
“哦,娘娘多慮了,小侄與她隻是朋友而已。”話音未落,蕭涑倒是大大方方地將凳子放在冰玉的身邊了。
果然,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冰玉無奈地偏過頭去。
“這姑娘是……”呂娘娘倒徹底興趣上來了。
“禮部尚書沈大人的千金。”不待冰玉開口,蕭涑倒先開了口。
此時的冰玉更加煩躁,反將怒氣全發泄在另外一人身上——六皇子。蕭奕然愣了愣,完全沒明白他今天特地邀請來的朋友和自己的母親究竟怎麼了,隻見沈冰玉惡狠狠地瞪著他。
“這沈姑娘也真是個好姑娘。”呂妃本想好好誇獎一下沈冰玉,卻見她一身丫頭裝,便打了哈哈,心下還覺得這蕭涑的眼光真奇怪。
好半天,宴席終於開始了,可惜我們的冰玉小姐還沒有好好發揮一把,大家又開始行起酒令來。
哎,搞什麼搞,吃飯就好好吃嘛。冰玉很無奈。
“娘娘,您看如今這滿院子蓮香撲鼻,不如,我們就行這蓮字令好了。”謝曉芙好不容易坐了個皇天寶座,不好好表現一把,那可怎麼行。
呂娘娘偏頭一想,“恩,好主意,那就行蓮字令吧。”
接下來,一堆鶯鶯燕燕開始點著杯子盡顯才華起來。
哇,這個白斬雞好吃,到底是王府,廚子水平比宮裏差不了多少。沈冰玉一口咬在雞腿上,看得身邊的蕭涑笑得不行,隻好拿扇子遮了半邊臉。
“妹妹,妹妹!”冰雪偷偷拽這冰玉的衣袖,“哪有姑娘家這麼吃飯的,你注意點,一會兒就輪到我們這桌了。”
“恩,好……”完全無暇顧及的冰玉哼了幾聲,又享受起她的白斬雞。
剛吃完雞腿,冰玉隻覺腰間被人猛得一刺,“敖”地一聲就從座位上跳起來。待她剛準備興師問罪,見滿池的人紛紛期待著看著她,仿佛等著什麼似的。
“小妹,輪到你了。”冰雪小聲偷偷提醒道。
啊,冰玉這會子頭都大了,這也太快了吧,我才剛剛吃了一個雞腿而已啦。然而事實就是這樣。一低頭看見蕭涑幸災樂禍的樣子,冰玉火都快從眼睛裏噴出來,不用想,剛才一刺肯定拜他所賜。
“厄,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沈冰玉歪著腦子想了想。
“好!”蕭涑一聲讚,嚇了冰玉一跳,也更加加深了其他姑娘對她的怨恨。“可惜,沈小姐,這句好像對桌張小姐講過了。”
“你……”沈冰玉氣得差點咬舌頭,你知道有人說過,你還好個屁。
蕭涑眼裏的笑漫延到整個臉上,隻差從椅子上笑掉下來。這樣一來,其餘的姑娘們全捂住嘴低笑起來。那位張小姐更是得意三分,自己如此被這豫章小王爺記住,實在是樂得心裏開花了。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哼,我就不信我沒詞了。沈冰玉狠狠瞪了蕭涑一眼。
“好句,好句啊!”這下蕭涑更樂了,還拍起巴掌來,“這句剛好李姑娘就你前麵說過了。”
“你……”冰玉現在火冒三丈,若不是這麼多人在,隻怕這私底下見到他,都不管王爺身份一巴掌就扇過去了。
“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這總沒人講過了吧。”沈冰玉沒好氣地衝著蕭涑吼起來。
“這句剛洛姑娘說過了。”冰雪實在拉不下臉麵了,小聲告訴她。
啊,天,這句就她會的最難的了,這都說過了,那可怎麼辦。
看著她愣的當口,蕭涑徹底不顧大笑起來。這一笑不要緊,滿池子的人都和著笑起來了。
“魚戲蓮葉間,參差隱葉扇。鸀鳿窺,瀲灩無因見。
魚戲蓮葉東,初霞射紅尾。傍臨謝山側,恰值清風起。
魚戲蓮葉西,盤盤舞波急。潛依曲岸涼,正對斜光入。
魚戲蓮葉南,欹危午煙疊。光搖越鳥巢,影亂吳娃楫。
魚戲蓮葉北,澄陽動微漣。回看帝子渚,稍背鄂君船。”
沈冰玉一口氣將陸龜蒙的江南曲背了出來,表情頗是沮喪。
“娘娘,這是臣女最會背的一首了,若是有人說過,冰玉認罰了。”
這會子呂妃正樂在興頭上呢,以前在宮裏到不見有人如此打趣過,今天遇到這個樂子,實在是應該好好大笑一下。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道:“好可愛的姑娘呀,不過這句還真說過了,若是說不上了,這喝酒也就罷了,可大家夥說的時候沒仔細聽著,這可不能不大罰了,你們大家夥看看,這該怎麼罰她。”
沈冰玉徹底傻眼了,自己的殺手鐧都沒用了,今天看樣子點背背到家了,那就認了吧。
這一池子的鶯鶯燕燕早就看她不順眼,現在得了呂妃的話,更是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我看應該畫王八。”
“我覺得應該罰她演瘋子。”
“不對不對,應該演個小老太婆。”
一堆人七嘴八舌,鬧哄哄的,冰雪一看這眼下情勢不對,忙站起來替冰玉解圍。
“娘娘,家妹認生,初來乍到,不懂規矩,娘娘大人大量,小妹的詞就由我來替好了,冰雪要說錯了,願將冰玉的懲罰一塊受過。”
呂妃本就無心罰她,既然又有人解圍,自然就點頭了。
“原來你們是姐妹兩個,那沈大人可是好福氣了。”
冰雪聽娘娘稱讚,臉微微一紅。“讓娘娘笑話了。”
冰雪本就知書達理,加之相貌端莊,這般護著自家妹子,不由讓呂妃心生好感起來。
“采蓮女,采蓮舟,春曰春江碧水流。蓮衣承玉釧,蓮刺罥銀鉤。薄暮斂容歌一曲,氛氳香氣滿汀洲。”冰雪輕啟朱唇,字字如珠落玉盤,煞是悅耳,引得滿池子的姑娘豔羨起來。
“錦蓮浮處水粼粼,風外香生襪底塵。荷葉荷裙相映色,聞歌不見采蓮人。”冰雪詠完蓮便徐徐坐下,一詞一詩,各有千秋,偏是被她這般詠出,別出一番顏色,又配上這滿池子的蓮花,更是添了幾分精彩。
“姐!”冰玉好生崇拜地看著她親愛的姐姐。冰雪微微一笑,本就是個玲瓏可人兒,這麼一笑,仿佛是這池子中的蓮花仙子一般,一時把蕭涑看癡了。
遠處,蕭奕然一雙鳳目炯炯,眉梢似有笑意,眼神卻似深思,一時也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謝曉芙這一下看不出王爺的臉色,隻好安靜地坐著。
“冰雪姑娘好文采。”呂妃淡淡點頭,滿是讚賞。這一下,池子裏的氣氛微妙起來。
酒令還在繼續,而冰玉全然沒了食欲。
“怎麼了?冰玉小姐,你也有沒有食欲的時候?”看著剛才滿心歡喜啃雞腿的冰玉這會子消沉起來,蕭涑不由關心了一句。
“沒,沒什麼。”沈冰玉回了一句,又拿起筷子吃起來了。
為什麼突然覺得那六皇子哪裏見過?沈冰玉心下奇怪,此時此地又不能說,隻能自己想著。
吃完飯,一堆人又開始新花樣了,沈冰雪倒是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調教,也還覺得適應,沈冰玉就不行了,隻覺得費腦費得厲害,隻好找了角落一把抓住蕭涑。
“喂,猴子,你現帶我離開這裏吧。”
“大膽,你對小王如此不敬,小王為何要答應你。”蕭涑口氣似惱怒,臉上卻是笑眯眯地看著她。
這一句話,把冰玉憋得上火,剛才在荷花池的仇還沒有報,這會子又要她對他低聲下氣,簡直是……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冰玉狠狠地想著,一抬臉,滿麵的笑容都可以擠死蚊子,看得蕭涑直發麻。
“豫章小王爺,您大發慈悲,行行好,帶人家離開這裏啦。”冰玉完全不顧形象拉起蕭涑的衣袖就拽起來。
“喂,喂!”蕭涑跳起來。“好了好了,我答應你了,快放手!”
“恩恩恩。”沈冰玉眨巴她單純的大眼睛乖巧地點頭。
哎,蕭涑心裏歎了口氣,怎麼自從屋頂相遇,怎麼就擺脫不了這災星了呢。
“我估計一會兒他們應該去後花園了,不如我帶你逛逛王府好了。”蕭涑衝冰玉眨眨眼。
“啊,那被發現了怎麼辦?哎呀,你打我幹什麼!”
冰玉毫不猶豫地打掉蕭涑打在自己頭上的扇子,不滿抗議起來。
“你看看你自己那笨腦子,我是誰?發現了能怎麼樣!”蕭涑沒好氣地說。
“也對哦。”冰玉摸摸自己的腦袋,“可你下手也輕一點,我好歹是個姑娘家。”
蕭涑聽完噗嗤一聲笑出來了,“你原來還知道你是個姑娘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