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裴沛柔便在眠山住了下來。至於什麼時候會離開,黛蜜也不知道。
躺著浴桶裏,沉浸在迷亂的芬芳中,閉著眼,她什麼都不願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怎麼了?大娘?”黛蜜一手拿過屏風上的褻衣,邊係著帶子邊走出來,正見荷大娘端著飯站在屋裏。
“大娘,我吃過飯了啊,怎麼……”
荷大娘一臉為難和愧疚:“不是。蜜丫頭,這個……這是裴小姐的晚膳,大娘廚房裏還煮著東西,這我走不開……”
黛蜜寬慰地朝她笑笑:“哦,那我幫大娘送去吧。”
“那就麻煩丫頭了啊,我得趕回廚房去,記得幫我送過去。”
“誒,我知道了。”
望著荷大娘急忙離去的背影,再轉頭看了看桌上那份無比精致的飯菜,黛蜜搖搖頭,苦澀地掀了掀嘴角。真是想清靜一下子都不行啊……越不想見越是要這般躲不開。
屏住心裏那股酸澀與煩躁,她輕車熟路地穿好衣裳,端著飯菜便下了樹屋。
一白衣男子,立在樹下。微風過處,衣袂鼓舞。深秋的黃葉簌簌落下,那絕色男子悠然轉頭,眼裏流轉著濃濃的澀意。
夜槿恒張口,聲音竟生澀硬板無比,像是許久許久未曾開口呼喚過這兩個字。“蜜兒。”
黛蜜頓了頓,長長的睫毛如羽扇般垂下來,驚天鋪地地覆蓋了所有情緒。隨即走到夜槿恒麵前,略微低了低頭,恭敬地叫了聲:“師傅。”然後繞過夜槿恒繼續向前走。
這一句恭謹的“師傅”,讓夜槿恒覺得如雷轟頂。那是這三年來,他從未感受過的漫不經心的疏離。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有一種似是清晰但是又迷蒙的感覺在瘋狂生長,把二十三年來他那早已習慣平靜的內心驚擾得亂七八糟。
他忙飛身瞬間轉移到她跟前,看著她半垂的雙眼,嘴巴欲張,卻一時無語。
黛蜜端著飯,低頭看著夜槿恒的鞋子,有一種抓狂的衝動。又不知自己應該抓狂什麼,隻好生生吞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怒火。等了一會兒,見他隻是堵在跟前又不說話,便又繞過他,繼續走。
不想被人一把拉住胳膊,黛蜜詫異,回頭觸到夜槿恒那雙不見邊際的湖眸正盯著自己,眼裏竟有一絲……哀求。
是自己看錯了嗎?黛蜜愣了愣,在男子目光的壓迫下,緩緩開口:“師傅……可是有什麼事?”
聽見黛蜜的聲音,夜槿恒像是從夢中驚醒般,手勁微微鬆了點,但並沒有放開。
“蜜兒,我……”
見夜槿恒吞吞吐吐,黛蜜差點壓製不住怒火,語氣冷漠道:“師傅要是沒有什麼事,徒兒先走了,徒兒還得給你家……裴小姐送飯去!”
黛蜜故意把“你家”說得特別重,可一說完,卻恨不得咬了自己舌頭!什麼嘛,搞得自己好像個怨婦似的?他的青梅竹馬與我何幹?
他微微慌了。“蜜兒,不是。柔兒是我父親生前一個至交的女兒,和我一起長大,並無其他。”
黛蜜心頭窒悶,怪笑一聲:“師傅,你緊張個什麼?師傅與裴小姐是什麼關係,與徒兒有什麼關係?”
夜槿恒渾身一震,心一下子冰到極點。
與徒兒有什麼關係……與徒兒有什麼關係……
細長的睫毛輕垂,斂去所有情緒。他靜默許久才艱辛地吐出句:“是師傅多言了。”
說罷,轉身離開,那背影依然挺俊清雋,卻染上了淡淡的落寞。
黛蜜那怪異的笑容慢慢消逝,看著他的背影,隻覺胸口一陣發疼,忙開口喊道:“師傅。”
夜槿恒停住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她深呼吸,使自己盡量平和。“我覺得裴小姐挺好的,和師傅很配。師傅也不小了,是時候——”
“師傅的事,蜜兒不必過問。”他出口打斷。
那依然動人心弦的聲音忽然冷得沒有一絲感情,黛蜜驚愕,卻見他的周身仿佛散發著一種寒冰的氣息。她第一次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覺得有點害怕,弱弱開口:“那,裴小姐的飯……要不師傅送去?”
哪知夜槿恒這下子連話都不答,直接就走了。
黛蜜眨眨眼睛,一臉的不明所以。愣了半響,才端著飯往半山腰走去,嘴裏嘀咕著:“師傅這是怎麼了?吃錯藥來著?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沒有啊,我明明說得很貼心來著……”
走了約三十分鍾,終於見到花田邊的桃花林裏有一間精致的木屋。沿著花間小道一路走去,伴著漫天紛飛的花雨和隨著風時強時弱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