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說完這段長長的話，語氣由激動轉為最後的低落。她驀然抬頭，眼角滑下兩行晶瑩的清淚，嘴角吟上一抹恍惚得仿佛將要隨風而逝的笑容，聲音輕得如羽毛。
“師傅你……滿意了嗎？”
夜槿恒劇烈一震，望著黛蜜的那流著淚的笑容，心裏一陣楸痛。一種衝動在莫名叫囂，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大叫著：不該，不該……
他看著眼前流著淚卻一臉倔強的女子，心神一下子就恍惚地沒了方向。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緩緩地向那張的臉靠近……
“師傅相信我嗎？”
夜槿恒眉頭一攏。黛蜜眸光一黯，心尖一抽，呐然輕問：“相信麼？”
就在離她的臉不及一寸的距離，夜槿恒的手猛然僵住。他掙紮了許久，終是沉重地吐聲：“隻要蜜兒你好好向柔兒道歉，我……”
“哼！放屁！”那心疼的眼神，那伸過來的手帶來的感動頓時灰飛煙散。手劃了條弧線，大力的拂開那隻勻稱瑩潤的手。
夜槿恒倍感無力，聲音依然低沉，卻更增了幾分“怒其不爭”的失望。“蜜兒，莫要鬧了！”
“我就的要鬧！”黛蜜狠吸了一口氣，怒目相向。“你為了她，第一次對我凶！好！很好！夜槿恒！我告訴你，我不止不懂禮教，我還不知廉恥，夜夜和司寇雲戰同床共枕！你不是把一切看在眼裏，看得很享受嗎？怎樣？你後悔收了我這個無才無能無禮無德的徒兒了嗎？嗬！真是萬分抱歉！我有愧師傅教誨，有辱你堂堂雲霄宮宮主的聲譽……徒兒卑陋！無禮！無顏再呆在眠山！”
聲聲如隕落的流星，散發著熾熱的絕望。
黛蜜聽見自己吼得已經嘶啞破音了，隻是看不見自己眼裏的那片死灰。
她唇瓣詭豔的笑意讓夜槿恒瞬間感到心裏一陣慌亂。他伸了伸手，囁嚅道：“為師不是這個意思……”
黛蜜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腦子裏被怒火，失望轟轟地衝擊著。她狠狠地抹了把臉上的淚，用力緊握雙拳，指甲插進手心。泛紅的雙眸鎖定夜槿恒，堅定地重複：“從此……我顏黛蜜，再不回眠山！！！”
是你不相信我，是你把我給丟了，從此……我再不回眠山。
再不回眠山……
一時間，夜槿恒臉色煞白，眸裏溢滿不可置信。方才的怒氣和失望消失殆盡，此刻隻有毫不掩飾的驚愕和痛楚。怎能？她怎能離開眠山？
他迅速拉上黛蜜的臂彎，俊眉緊蹙，薄唇哆嗦。“不！我不答應！”
黛蜜聞言，露出一抹怪笑。“你不答應？師傅你還真是奇怪了！既然眠山容不下我，我走還不行麼？”說罷抽出自己的手，便毫不留戀地轉身跑上木梯。
周伯和大娘緊張的唏噓聲，朦朦朧朧傳來。
“哇嗚嗚……”
忽然一道小兒委屈的哭聲響起，是南兒！黛蜜忍不住回頭，見南兒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溢滿淚水，正扁著小嘴，委屈地看著自己，滿是控訴。她閉了閉眼睛，忍住心裏的酸澀，回過頭，轉瞬間便進了樹屋。
夜槿恒還呆愣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隱進了屋裏，才恍然回神，抬起一口氣，飛身追了上去。
“蜜兒！”見她手腳迅速卻淩亂地收拾著包袱，心裏的慌亂愈發濃烈。夜槿恒扳過她，按上纖柔的雙肩，聲音隱隱有些顫抖。
黛蜜別過眼，扇子般的睫毛密密覆下。
“蜜兒，別鬧了，可好？”她的聲音沉得如同秋雨，湖眸凝注，竟帶著一絲哀求。
她冷冷掀了掀嘴角。可好？想起那些春夏秋冬，這謙和如玉，清雅如泉的男子時常如此般對她柔聲淺笑……他總問“可好？”以往三年，她從來都無法拒絕這樣溫潤如水的聲音。今日這熟悉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卻已是這般諷刺的情境。
她淺笑，“我不鬧，夜公子……請放手。”
夜槿恒又是一怔，手不自覺微微鬆開。夜公子？如此疏遠的稱呼，竟是想要將三年來的師徒關係……劃清嗎？
不顧他黑灰一片的眼眸，她冷漠地掙開他的雙手，轉過身。繼續收拾包袱，卻怎麼也收拾不爽利，衣服折了又打開，再折再打開，氣得她索性把它們卷成一團，硬塞進袋裏。
三年前，黛蜜背著這個無比怪異的旅行袋來到眠山。再背著它離開的時候，它已是一片斑白，漂去了流年的碎影。
夜槿恒又走近黛蜜兩步，試圖像以往那樣拉起那雙小巧細軟的手，可是卻仿佛驚怯般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