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旁殘梅燼落,夜風習習,帶著冬末春初的寒意。遠處有河,不知誰泊夜船,靜靜地吹著笛子,歌著最後一場冬雪終於過去了……
駿馬行了整整一夜,千裏神驅日行千裏,天剛微亮時,已經出了塞北。
馬蹄聲漸漸地緩了下來,在樹林裏,緩緩而行。不遠處的笛聲雖算不上有多麼高卓,但在這寧靜的清晨裏,卻自有一番閑逸安然的情致。
女子在他懷裏動了動,腦袋蹭了蹭他的衣襟,又再無動靜。沉沉的呼吸聲撩在耳邊,他撫了撫她的腦袋,然後輕輕地幫她掖了掖雪白的貂裘。
正要抬手間,她卻再次動了動腦袋,悠悠醒了。
那張小小的臉蛋被裹在毛茸茸的鬥篷裏,翦水黑眸裏帶著初醒的惺忪,迷迷蒙蒙,像是此時林間的淡霧。
“師傅。”她嘟了嘟嘴,滿是埋怨。
夜槿恒微微一震,眸裏夾著一絲緊張和慌亂,似是因為許久未見而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嗯?”極力掩飾心裏的局促,他輕輕地應了聲。
“你快幫我瞧瞧,我的骨頭有沒有掉在地上?”
他一怔,忽而淺笑出聲,湖眸頓時軟化開來,輕聲問道:“既然醒了,可要下馬撿撿骨頭?”
黛蜜嘻嘻地笑出聲來,昏睡了一夜,唇色終於有了一點點血色,整個人顯得生動了許多。
“要下,要下,得活動下筋骨,這馬太會折騰人了!”
夜槿恒將她抱下馬,腳剛一點地,她便起勁地扭起腰,甩起胳膊來。
“咯咯咯……”骨頭脆生作響。
黑馬似乎與她極易親近,見她在一旁手舞足蹈,忙湊上去,側著腦袋蹭向她,“嗯哼”一聲,噴出的鼻息被凍成一陣白霧。
夜槿恒一手牽過馬韁,將馬拉到他左邊,右手如同以往般,極其自然地牽過黛蜜的手,“走吧,肚子該餓了吧?前方應有驛站,我們慢慢走過去。”
“咕咕咕……”
肚子忽然傳出一陣搗鼓聲。
“哎呀!”黛蜜快速捂住肚子,蹦的一下便跳出了兩步外,臉頰發燙,雙眼溜溜地瞪向夜槿恒,惱道:“真丟臉!”
夜槿恒感覺無奈又好笑,一種熟悉的溫暖席卷上心頭,他望向那張表情豐富的麵容,心底忽然升起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仿佛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隻是曾不小心地遺落在了某個地方。
向來清冷的眼眸浮上絲絲暖意,他笑著重新拉住她,佯裝沒有看見她臉上的羞窘,平穩道:“走吧,師傅也餓了。”
“不,不走!”黛蜜的嘴嘟得更高了,雙眼忿忿地瞪著夜槿恒,嬌豔的唇帶上清晨的春意,明而媚。“笑吧,笑吧,還忍什麼?本姑娘早看出來了!哼!”
她一把抽出被夜槿恒牽住的手,怒氣衝衝地跑到一旁,張開雙手,果斷地抱住大樹!
“哼哼哼!”
唇邊的笑意終於忍不住流瀉出來,如同耳畔清笛輕靈曼妙。夜槿恒認命地鬆開馬,步到她身邊,清越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夾著幾分哄意。
“蜜兒,師傅真餓了。”
“你餓了,就自個兒走,甭管我,反正我不餓!”
話音剛落,腹部又是一陣落井下石的“咕咕咕”聲。黛蜜頓時惱羞成怒,緊緊抱住樹幹,大嚷起來,“我不餓,我不餓,我真不餓!!!”
夜槿恒忙識相地憋住笑意,寵溺地附和道:“是是是,你不餓。”
黛蜜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卻仍是不肯鬆手,臉頰貼在幹燥的樹皮上,嘟噥道:“師傅,我累了,走不動,騎馬屁股疼。”
夜槿恒輕輕地將她抱住大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那我們歇會兒,可好?”
“嗯嗯!”她興奮地點著頭,“旁邊似乎有條河,我們去河邊吧!”
夜槿恒牽過她,幫她將貂裘的帽子重新戴上,“那走吧。”
黛蜜這才乖乖地任他牽著,一邊走著,一邊笑得無比天真無邪。
“師傅啊,春天快到了,河裏應該有很多魚吧?”
“嗯。”
“嗯~~~那烤起來,味道應該不錯,你覺得呢?”
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
進入南北交際之處,氣候比般鎏國中部暖和了不少。兩人行至河岸,但見河中春水宛如眼波,其中綠萍叢生,稀稀疏疏地開著星點般的小白花,煞是可人。
黃蘆苦竹長於兩岸,茂密蒼鬱,循順流方向望去,遠處一隻漁船泊在岸邊,船篷上仍點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在霧靄中顯得那般柔和。
望著水中模模糊糊的遊魚身影,黛蜜心中大喜,忙脫掉鬥篷鞋子,挽起褲腳,便滿臉興奮地衝過去。
“哈,好多魚啊!”
眼見一腳就要踩進水裏,夜槿恒忙伸手一拉,急道:“回來!”
“誒?”她愣愣回頭。
“水冷,你到一邊坐著。”
夜槿恒瞥了一眼寒煙渺渺的河麵,淡淡說著,隱隱中卻夾著一絲怒意,不由她反駁,拉著她到一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