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笛聲曲調極怪異,不成任何曲調,像微風吹動樹梢,像明月高掛枝頭,又像情人的低語,父母的叮嚀……
龍符月猛地一怔。跳了起來。
這好熟悉的笛聲!
“大師兄?!”龍符月情不自禁叫了起來。她的嗓門很不小,幾乎全場幾百人都已經聽見。
笛聲微微頓了一下,依舊連綿不斷地響起,
“大師兄,是你嗎?”龍符月還不死心,接著張口大叫。
這次笛聲連停頓也不停頓了,悠悠地響在了耳邊。
龍符月想順著笛聲找找,但這聲音忽左忽右,她根本無法確定方位。
她左右看了一看,忽然呆了一呆!
不知何時,這數百將士全站了起來。人人臉上一副悲涼之色,似是遠方的遊子忽然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又悲又喜,又酸又澀,更有甚者,眼淚滲出眼角,隨著臉頰流下。
這些人像被人操縱了靈魂,一步一步向著城中走去。
龍符月大吃一驚,看了看四周,見那幾個副將臉上也是一副似悲似喜的表情,和眾士兵一道,迷迷糊糊地朝城中邁進。
龍符月知道他們定是被這笛聲控製了,這城中不知有什麼未知的怪物在等著他們,就這麼進去,那可是有死無生。
她自己也有些納悶,自己為何不受這笛聲蠱惑?
不過,現在可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她跑到隊伍的最前列,放聲喊叫:“你們醒醒,你們醒醒,怎麼了?怎麼了?”
那些人卻像是在夢魘之中,對她的喊聲充耳不聞,依舊前行。
龍符月大急,不顧一切地攔在隊伍的最前麵,想攔住他們。
他們卻是神情木然,看也不看她,繞開她繼續前進。
這下龍符月沒咒念了。
她一咬牙,也跟在了隊伍後麵,她倒要看看,這裏麵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作怪!
她前腳剛剛踏進城門內,身後的城門便轟然關閉,這聲音當真不小,嚇了龍符月好大一跳。
再看看前麵的士兵,依舊是老樣子,根本沒注意後麵的動靜。
到了這個地步,龍符月也唯有裝傻,跟在隊伍後麵,她倒要看看這笛聲想把他們引到哪裏去。
這數百人走在城中的青石街道上。倒也頗為壯觀。
龍符月向兩邊看了看,猛地一怔!
這城中竟然人來人往的。兩旁店鋪林立,繁華而熱鬧。
那笛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唯有這喧鬧的人潮是真實的。
小孩子在街上跑來跑去的,成年人卻在各自做著手頭的夥計,景致恬淡而溫馨……
龍符月無意中一轉頭,忽然看到在一個青磚小院門前,有兩個小孩子在玩耍,一個青衣婦人麵上是恬淡的笑容,寵溺地看著兩個孩子。
在她的身側,站著一個青年男子。這男子年歲雖然不大,卻透著一股精明強幹,此刻,他卻在看著他的妻子,麵上是滿足的笑容。
龍符月看清這男子的樣貌,卻如被雷擊,險些坐倒!
這男子這男子竟然是張雲龍!
龍符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下意識地轉頭在軍中尋找張雲龍的身影。
於是她又找到了一個張雲龍!
軍中的張雲龍卻是和那個張雲龍一樣的表情,一片幸福的恬淡……
莫非那個張雲龍是假的?!
龍符月一咬牙,跑了過去,走到那個小院前,伸手就去拉那青年男子的衣袖:“張將軍。”
她的手卻在他的身上一穿而過,根本摸不到實體!
假的!這是假的!
龍符月不死心,又去拽那位青衣婦人,毫無意外的,她的手依舊在她的身上穿過,那個婦人連神情都沒變過!
原來這城中的人都是幻影!謗本不是真實的!
她扭頭看了看軍中的其他人,其他人也是盯著不同的方向,但麵上也是一副幸福滿足的模樣。
想必也是看到了自己和家人在一起的天倫之樂……
笛聲又悠悠響了起來,這次的曲調卻是甚是急促,悲涼,似是戰鼓在催。
街上的場景也悄然變幻。秋意正寒,男子們紛紛出征,而他們的妻兒父母在後麵揮淚送別,街道上彌漫著離別的悲涼氣息。
再看看兵士們,也是一臉的悲涼,似乎又回到了才出征那會子……
笛聲又變,這次卻又像是到了戰火紛飛的戰場,到處是戰死的兵卒,缺胳膊斷腿的,慘不忍睹。黃塵是今古,百骨亂蓬篙……
龍符月隻看的心驚肉跳,幾乎不忍再看。一瞥眼間,卻見那位張雲龍也赫然在其中,他倒斃在那裏,心口插著一把刀,圓睜著雙眼,似乎是死不瞑目。
而隊伍中的張雲龍也是一臉蒼白,緊捧著心口,慢慢癱倒,彷佛那一刀真插在他的心口上……
再看隊伍中的其他士兵,也紛紛倒在地上,似乎隨著幻境中的‘自己’死去……
周圍的環境又猛然變化。
似乎又回到了城裏,那些死者的家眷接到自己親人的死信,渾身縞素,哭的死去活來,肝腸寸斷,秋風中無數紙錢在空中飛舞……
龍符月眼淚也不知不覺流下,她坐在地上,悲從中來,哭的稀裏嘩啦的。隻覺天下間沒有比戰爭更殘酷的事兒,恨不得把發動戰爭的人抓來,一把捏死!
再看和自己一起進入這座城的這些士兵,雖然躺在地上一臉的死相,但人人眼角有眼淚湧出……
不知何時,場景又變了。無數天花自空中慢慢墜下,一個悠悠的聲音響起:“安息吧,把你們的靈魂交給我……這裏沒有離別,沒有戰爭……”這聲音似自遙遠的天空傳來,卻籠罩了整片大地。
再看張雲龍他們,麵上現出一絲解脫,眼睛也慢慢閉上……
龍符月也感覺自己好累,真的好累,她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聲尖嘯驀然響了起來。這聲尖嘯突如其來,卻搖曳生姿,如同火車拉響了汽笛,幾乎沒震聾了龍符月的耳朵。
小狐狸!
龍符月身子一震,驀然清醒,睜眼一看,就見一道白影如飛奔來。撲在她的身上。尖尖的小嘴在龍符月的手上猛地一咬。
‘哎喲!’龍符月疼得大叫,一甩手,把小狐狸甩了出去,叫道:“臭狐狸!你做什麼?”
小狐狸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又跳了起來。它兩隻碧油油的眼睛望著龍符月:“你醒了?真的醒了?”
龍符月沒好氣地道:“你的尖嘯幾乎沒把我的耳朵震聾!當然醒了!你這家夥還真舍得下口,疼死我了。”
扭頭一看眾人,卻見這些人臉色越來越白,呼吸也越來越弱……
她不由跳了起來:“哎呀,他們都還受笛聲控製,在幻境之中,快要死了,小狐狸,快救救他們!”
小狐狸碧油油的眼珠轉了一轉:“這人太厲害!我不是對手。我也隻能試一試。”
忽然又開口尖嘯起來。嘯聲忽高忽低,時而如龍吟獅吼,時而如狼嗥梟鳴,或若長風振林,或若微雨濕花,極盡千變萬化之致。
而笛聲一頓,曲調忽變,笛聲漸急,到後來猶如金鼓齊鳴、萬馬奔騰一般。龍符月隻覺自己的心跳似也合上了笛聲的節拍,越跳越急,隻感胸口怦怦而動,極不舒暢。再聽一會,一顆心似乎要跳出腔子來……
而笛聲也漸漸的把小狐狸的嘯聲壓了下去
小狐狸一張狐狸臉都漲成了粉紅色,顯然也盡了全力,忽然尖尖的嘴一張,一口鮮血直噴出來。
龍符月大吃一驚,忽然用盡全力開口叫道:“大師兄!我知道是你!你出來,我知道你討厭戰爭,可你真的忍心把我們全都殺死?!大師兄!大師兄!”
她拚了命似的高喊,嗓子幾乎都要喊啞了。她的心跳被笛聲引得越跳越急,忽然也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笛聲驀然一頓,有了一絲雜亂。小狐狸的嘯聲趁機壓了上去。終於壓製住了笛聲。雖然嘯聲越來越響,周圍的景致迅速變化。所有虛幻的景象都消失無蹤。
笛聲忽停,一個聲音微微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我的計劃會敗在你這個小丫頭手中!”
笛聲一停,所有的魔咒,所有的幻象也完全消失。
龍符月向四周看了一看,見這裏依舊是一座城。卻是一座破敗的城。
城門早已坍塌,城中的街道和房屋不是坍塌就是破敗。
一片斷壁殘垣,想必這座城已被廢棄許久了。
那些瀕死的士兵也慢慢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四周,不知自己是醒是夢。
那幾個副將到底本領高一些,雖然被那笛聲迷惑受了很重的內傷。眼前陣陣發黑,但還是一躍而起。其他的士兵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張雲龍看看這廢棄的城池,再看看龍符月:“我們……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又看了看嘴角尚自流血的小狐狸:“它怎麼也在這裏?”
龍符月便把眾人受笛聲蠱惑的事簡要說了一遍。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出了一身冷汗。如非小狐狸和龍符月,這幾百人隻怕都會交代在這裏!
龍符月又看了一眼小狐狸:“哦,對了,你不是留在大營中了嗎?怎麼找到這裏的?”
小狐狸神色有些委頓,有氣無力地道:“別忘了我是狐狸上仙,我和你既然訂了契約,你有危險我還是能感應到的……”
龍符月情不自禁抱起它,在它尖尖的小鼻子上親了一親:“謝謝你啦,我的小狐狸上仙。”
小狐狸小臉上竟然有一些害羞的表情,臉上的狐狸毛都變成了粉紅色:“你……你這個色女,別……我們男女授受不親……”
龍符月此時雖然滿腹的心事,卻也被小狐狸逗得笑了起來。
但也僅僅是笑了一笑,想起鳳千羽尚下落不明,她又皺起了眉頭,急急地道:“我們還是快些尋找元帥為緊。”
眾人點了點頭,正要分頭行動。無數霧氣忽然又自四麵八方罩了過來。
這霧起的又快又急,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彌漫了整個天地,街道看不見了,廢墟也看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迷失在這片混沌的霧裏。讓人辯不清南北。
龍符月吃一驚,她剛才聽到了那歎息之聲,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句話,她卻已經聽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她的‘大師兄’!
他果然是搖扁國的人!
怪不得在沙漠中他會拋棄自己獨自遁走,隻怕那時他也猜測出她的身份來了吧?他沒有殺了自己,還為自己請來了救星,應該是對自己很網開一麵了。
而剛剛自己的那一聲大叫,想必是擾亂了他的心境,所以才會敗給小狐狸。現在他調整好了心態,自然是要反撲的。現在是兩國交兵,生死存亡的時候,誰手軟,那麼死的就是誰!
這個道理他在沙漠中便說過一次。自己也不能太天真,妄圖他會憑自己短短的一番話便饒過這一眾人等,現在,完全要憑自己的本事!
“他的本事,隻怕不是小嘍囉,弄不好,他就是那位搖扁國最最神秘的大巫師!
大羽毛說過,搖扁國“““國小”””力微,兵源極度不足,支撐這一個國家的力量便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大巫師和大祭師。傳聞他倆個有改天換地的力量。尤其是大巫師,已接近於神的邊緣。卻沒想到,我居然會巴著他,硬認成大師兄,他隻怕是第一次見到我這樣死纏爛打的人吧……
龍符月心中一邊亂七八糟地想著,一邊高喊:“大家不要驚慌,一個拉一個,千萬不要走散。我們先出城再說!”
此刻,龍符月儼然成了這一群人的主心骨。眾人忙一個拉一個,排成了一字長龍,向著城外的方向走去。
剛剛沒起霧的時候,龍符月已經看清,城門就在不足一百米的地方。而且這條街道又直又平,不用拐彎。
張雲龍走在最前麵,龍符月抱著明顯受傷的小狐狸緊跟在他的身後,再後麵是一長串像糖葫蘆似的士兵。
就這麼走了一株香的功夫,卻依舊看不到那個破舊的城門。
四處白霧彌漫,那迷霧濃的像奶油,而且異常憋悶,龍符月幾乎看不清懷中緊抱的小狐狸。
四周靜寂的可怕,本來這是一座廢棄的空城,沒有動靜是應該的,可是這裡卻靜得不同尋常,不是完全沒有聲響,而是那種陰沉、死寂的感覺,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感覺不到一樣,好像這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墳墓。
唯有眾人的腳步聲踢踢踏踏的,一步一步似是走在人的心尖上。
怎麼還看不到城門?莫非又碰到鬼打牆了?龍符月心中暗暗打鼓。
“啊!”隊伍的末尾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叫聲淒厲,入耳驚心。
“怎麼了?”張雲龍沉聲問。
“將……將軍……我拉的那個人不……不見了……啊!”又是一聲短促的慘叫,那個應話的也沒有了動靜。
而在濃霧深處,卻有一陣骨肉咀嚼之聲傳了出來。讓人牙酸齒冷。
濃霧之中隱藏著吃人的怪獸!
這個識知讓所有人都驚跳起來。
驚叫聲中,所有的人都四散奔逃。
龍符月愣了一愣,忙叫:“大家不要四散跑,在一起才安全一些。”然而她的聲音像是被大霧吞沒了一般,不要說是別人,就是她自己,也僅勉強聽清。
也就在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站在原地的,就剩下自己和小狐狸還有張雲龍!
張雲龍臉色蒼白,似乎受到的驚嚇也不小,但他卻緊緊護在龍符月麵前,顫聲道:“郡主,不……不怕!末將拚死也要護衛郡主周全。”
龍符月點了點頭:“我們一起先闖出去再說。”
張雲龍此時再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拉著龍符月的一隻手,又向前走去。
一陣風忽然不知自何處吹過來。吹的人遍體生寒,同時也把眼前的濃霧吹散了一點點。在稀薄的霧氣中現出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