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你所說,前段時間我曾收到朝廷的一封密函,命我調查當年劉淮府中逃走的那一人,說是來到錢塘地區,我本不想涉及此事,便以賑災一事回絕了。後有官員來此詢查,定是發現了潘生……說來也巧,潘蓮為何會在那日想起去看你呢?定然是潘生知道自己難逃此劫,避免牽連更多,便選擇自己離去,卻不料潘蓮會在他自己放火燒毀沂水樓的同時回來。我觀察過,沂水樓內四周都有油氣,一旦點燃一處,火勢便會蔓延,沂水樓沒有了,一切也就結束了。”王清的言語間流露出不忍之感……
“我想,潘伯父在去孤蘇的最初一段時間,定然是聯係了一些前朝的舊臣,以謀時變,後荊州之亂,南方也有所相應,想必與潘伯父的牽線不無關係,隻是後來被朝廷派兵控製,才有所收斂。”
後來他看到大齊在高、武二帝的治理下,百姓生活變的富足,才放棄了最初的想法。若是百姓生活的安穩,誰坐皇位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些年來,潘伯父應當是在等待著一個結果吧,他是可敬的……”說著,眼眶不覺濕潤起來。
王清起身看著遠處漸落的夕陽,喃喃道:“你說的對,潘生是值得尊重的——我想,這案子到了這裏,也可以結束了。”
小小忽然從椅子上驚座起來:“潘伯父既是侍從,那蓮兒就不會是她的女兒了?”王清聽到這話,回頭看著小小,道:“仵作驗屍後,結果已然明了,確如你所說。”小小道:“等蓮兒好一些,再問問她吧。”
這幾天發生的事的確是自己始料未及的,如今雨過天晴,驟然感覺到疲憊,正在西泠橋畔沐浴著晨光,想著萍兒又去找謝眺,想著潘蓮與蕭衍,竟油然而生滿足之感,若時間可以停留,能否就在這一刻,一眼萬年?人生世事太無常,怕自己經受不了變化,隻因每走一步,每一場相識,都是彌足珍貴的。
看著雪融後的江南,碩大無朋的悲涼之後繼續等待著一場繁華,天地的十字路口恰如人生的轉站,有時青黃不接,有時柳暗花明。忽然想到,已許久不見秦夕言了,她現在在哪,是否仍在為報仇一事而奔波?
走過橋去,見王清一直照顧著的那位婆婆在曬著太陽,她的一生走到最後,連一個親人也不剩了,所有的擁有的奉獻給了這冷兵器時代所謂的戰爭,由欲望構成的天下太殘酷,以戰養戰,幾乎看不到盡頭。這位婆婆,隻是戰爭時代的一個縮影,她代表的絕不僅僅是一人的悲涼,而是對一個時代的控訴,如今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杜甫《石嚎吏》中所寫的世事無奈,百姓又可奈何?她隻能坦然接受這一切,痛徹心扉過後隻能選擇最卑微的習慣。
老婦見小小站在眼前,緩緩起身,身子有些遲緩,小小見此,立即上前扶著。老婦一字一字慢慢說道:“這麼好的日頭,怎麼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呢?”小小笑道:“隻是想到了一些無奈的事情,想來王清應當有些天沒來看您了,我來看看您是否安好。”
老婦在小小的攙扶下顫顫微微的走著,目光卻給人以安然之感,“清兒定然是公務纏生,才沒空來陪我這老婆子的,可不能總是拖累他。”老婦看了看彼岸的錢塘樓閣,續說道:“多好的錢塘啊,清兒當真是位好官。”
小小問道:“婆婆為什麼不去住在王清的家中呢?他可是將你當成母親來看待的,想必他也和您說過吧?”老婦回道:“我老啦,這個家守了幾十年,已經離不開了,算是俗話說的狐死必守丘吧!”說完,也是淡淡的笑起來,“再過些時候,就該去見我那幾個孩子和老伴了,眼下就是有件遺憾的事。”小小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安慰道:“婆婆不必擔心,王清一定能夠找到一個在一起的人,怎麼說,我和他也是知己,自然得為他的終生大事操心呀!”老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實際上依小小對王清的認識,他絕對是一個專情的人,忻文占據了他所有的愛與回憶,他的心裏有怎會容的下其他的女子呢?他將所有的愛都放在了回憶裏,雖然平時見到時他總是那樣的具有清風瘦月之情,但他的內心畢竟是苦的。
念及此處,略略搖了搖頭,道:“婆婆,我扶您回屋吧。”
走過西泠橋,隻見白衣勝雪,長發臨風,陽光之下,顯出颯爽英姿,還是那把長劍,還是那位來去如風的江湖兒女。
秦夕言的臉上,已顯出了光陰留下的蒼白,她是走在風塵之上的人,她的生命注定不能夠簡簡單單,平平淡淡。飄泊對她來說,反而成為了一種皈依。哪裏是最後一站,早已不重要了。
小小沒有問她有關案件進展的事,隻是會心的一笑。雖沒有言語,但也能知道,這半年,的確已變了太多,浮雲聚散,誰也沒有把握今後的路會走向何方,我們隻能是走的盡量果敢些,避免隨波逐流,避免力不從心。
“一進錢塘就聽到了你的名字,你為賑災籌款一事也是傳播甚遠,想著好久不見了,就回來看看你,這半年過的可好?”夕言看著小小,忽然覺得,她不再是那個隻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女子。小小道:“算是五味雜陳,切切體會了什麼才是真正的生活。姐姐,這次回來,去我那住上一段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