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擁著,再也無言,再也無言,一旁的柳絮又一次被風吹亂了節奏,打起了撩撥心弦的節拍,清風與朝霞,既有時間上的距離,也有空間上的撲朔迷離,朝霞的美,清風抓不住,清風的腳步,朝霞也無法跟隨,他們隻能短暫邂逅,走向屬於自己的路途。
蕭幻,就像一段從未開始的夢,一場從未吹起的風,柳絮下的紅塵,隻屬於時光交錯間的兩個人。此時細雨又起,南朝多少樓閣靜默煙雨間,這瀟瀟天地又是否會有一處,定格了時光,凝為永恒?
護衛隊一字排開,蕭幻在小小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小小笑道:“經曆了這麼多次離別,終於有一次可以不流淚了。”蕭幻坐下身笑回:“我可不想看到姐姐流淚,留在幻兒眼中的,應該是姐姐最美的笑臉。”隨後看了看此時的天空,陰霾以退去,已是萬裏無雲,恰是遠行好時節,“姐姐,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對我來說,沒有永恒,但你卻可以選擇去抓住,答應我,這一次,不要再與表哥分開了”。
阮鬱握住了小小的手,小小側頭看著,肯定的點了點頭。隻聽的阮鬱淡淡說道:“我的幻兒終於長大了,這一次,真的得一個人走了……”
話音剛落,便聽的不遠處的土坳上傳來一陣悠揚婉轉的簫聲,許是從來沒有聽過王清吹簫,這一曲,令人綿思久久。雖有低回漸落之音,卻並無傷懷惜歎,轉而漸入音峰,亦無絕對喜悅,隻是當收則收,當放則放,滑音之下,盡顯了然姿態。一如他與蕭幻的相識,來如清風,去如微雨,無濃墨重彩,卻經久回味。
有這一曲相送,蕭幻滿意的啟程,至少在離別的最後一刻,留在她眼中的畫麵,是他為自己留下了一段曲子。緩緩打開長卷,他喜歡秋天,是因為十裏荷蓮,是因為忻文,但在這一段時光中,自己卻是他生命中的葉忻文。
會永遠記住荷風亭中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畫中的女子,隻是你。
蕭幻與錢塘的故事,終於結束了,她就像是錢塘的一段夢,一段泛著輕煙與燭光的夢囈,不知從何開始,也不知如何結束,隻是就這麼等著燈芯燃盡,再也看不清夢的畫麵。至少,這裏留下了她一生之中,最美的時光,一個知她懂她的姐姐,一個無須再說愛與不愛的男子。隻是靜靜閉上雙眼,想著那日牧場外策馬奔馳,直到擁抱晚霞……
抑或是屬於錢塘的蕭幻永遠留在了錢塘,在荷風亭旁化為了王清生命中的定格,屬於未來的蕭幻,走向了遠方,倘然的接受著屬於她的命運。那遙遠的彩雲之南,遙遠的月下大理,遙遠的,連自己也認不清的自己。
在王清的眼中,唯有那幅畫中的一句話:我隨清風尋昔文,愛書風荷贈故人,瀟瀟煙雨話離別,幻滅因緣何處尋?
直到車駕行遠,王清方停了曲子,定神看著遠處的塵土消散在目光盡頭,方釋然一笑。
並不是所有的愛,都要說出來,不是所有愛,都一定要選擇去愛,她的今生,予了一段遙遠無期的未來,他的今生留在了曾經的菏風亭,他們之間,注定有時差,卻並沒有因此而錯過三月非花,對她來說,最大的幸福,是他看著自己離開。
隻是今後的這盞茶,是否還會如白水一般平淡無味?
護衛隊走遠,將最後一縷風沙帶入黃昏之中。人生總是如此,開始以為能陪你走一輩子的人,卻隻能陪你走一段路,既是如此,未曾相識是否會更好。
站在時光的盡頭,我隻道:緣來則聚,緣淺則分,相逢何必曾相識?
王清緩步走下土坳,身影在晚霞的渲染下被拉的很長,隻是那一貫以了然的姿態對待一切的方式仍未改變,就品性來說,這位被曆史遺忘的過客不正是南齊的嵇康麼?
見小小與阮鬱握緊的雙手,王清淡然一笑,與阮鬱相視知意。小小看著他道:“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意義上懂得你。”
王清單手負背,玉簫橫呈,道了句:“得知己如此,夫複何求!”便拂袖離去。
小小在阮鬱的陪同下踏著晚霞的溫情慢行而回,一路上,見阮鬱欲言又止,側身對著他說道:“到了今日,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麼?”
阮鬱輕輕抓住了小小的雙臂,語調低沉的說道:“因為……我沒有把握。”小小使了個溫情的眼神,淡淡一笑,說:“幻兒此翻回去,按理說你本該親自陪同的,卻因為我而留下來,但朝廷的路,你尚未走完,眼下與北魏又大戰在即,你不可久留於此,對麼?”
“你果然懂我。”阮鬱靜默了一會,微索著的眉頭已展開,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夠影響他的情緒,也唯有蘇小小而已了。隨後思忖著說:“那這一次,你會和我一起走麼?”
“我雖不知未來會怎樣,但也想好好珍惜當下能夠抓住的一切,我隨你去吧!”雖是這麼說著,心裏卻想,這一年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外患在於北魏威脅,內則有王權更替,隻怕到時又是一場血雨腥風,雖知道這一切的結局,卻不知過程是如何上演,自然不希望所愛的人在這一場變革中受到傷害,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夠或多或少起到良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