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糖槭林,一片開闊的山穀出現在我們眼前。
與其說它是山穀,不如用河穀更為確切。它橫跨在森林和丘陵之間,將整片鹿呦之丘分割成了兩段。如果沒有估算錯誤,應當是這附近沼澤水道中的某一支流。
不過此刻的山穀已經幹涸,從散布在河床間的圓形石塊和一些類似牡蠣般的貝類硬殼來判斷,一旦進入雨季,這裏就會河溪奔騰。現如今不知因何緣故被阻塞了河道,導致這地方出現了一條河床,遠遠望去,和山穀幾乎無異。
在樹冠頂上辨別方位,是避免森林迷失方向的最佳手段。而一旦下到地麵,卻隻能眺望一定距離內的範圍,平視四周景致,都相差不多。山穀對麵,是色澤偏黑的泥地和山丘,地貌就與樹林這一側完全不同了。此刻的我們,坐在山穀之間,沐浴著陽光,做暫時休整。
“這條鞭子哪來的?”我望著Alex斜靠在岩石邊的那條黑色皮鞭,不由感到好奇。
“就在帳篷那裏,睡袋的裏麵。他發現的,也許是那個死人的遺物吧。”他仍舊在翻看速寫簿子,朝著外科醫生呶呶嘴,示意我可以問他。
“鞭子放在睡袋的內側,不仔細瞧還發現不了。”外科醫生聳聳肩,撿起它,擺弄著說道:“不過我喜歡,這東西很結實,既可以防身又能當繩索。”
“這人怎麼死的?你們之前躲在裏麵,按理說是看不到大樹底下發生的事,為何會衝出來?”我走近去細瞧,果然是件絕品,柔韌性相當好,手柄用紅色和黑色的軟皮包裹著,全長10多米。
“那人死了大概兩個月,屍身還未完全腐壞。他的死因是中毒,誤食或是誤飲了什麼,導致器官衰竭,各種並發症一起產生。這從死人的骨頭發黑可以判斷得出。很劇烈的毒素,我從沒見過全身骨骼都被染黑這種狀況。”外科醫生從屁股底下拿出Alex順來的那本書,在我麵前晃了晃,說道:“這個人應該與俄羅斯大學生無關,是個其他的旅行者,因為這本筆記裏寫的都是韓文,他是高麗人。這家夥在密林裏必然已經生存了有段時間,如果那些鬼魅真能傷及活人性命,他應該會死在任何地方,而不是爬回到睡袋裏,慢慢死去。沒有科技醫學發現前,人們什麼都信,包括鬼魂,神秘力量。作為現代人,我相信應該會有一個合理解釋,所以我們一商量,決定走出來看看。”
“行了,越過山穀往裏走吧。”此刻的Alex已經放下了速寫簿子,用手在眼前比劃,自言自語道:“直走然後是四十五度折轉?還是轉過前麵的丘陵?算了,大不了再登高爬樹,總會找到。”然後招呼眾人出發,自己不與人群走一塊,不斷在附近岩石上攀爬,用手搭作涼棚遙望前路。
“你預計一下,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到第六個村子?”刀疤臉一邊走一邊問邊上掐煙卷的,道。
“我看看,誒?”掐煙卷的抬起手,看自己手表,然後答道:“我表停了。”
“我的也停了,所以才問你。”刀疤臉又轉頭看其他人,打算要問出具體時間。哪知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我們所有人的表,都停在一點十七分,唯有我的表比他們快了一些,指在一點二十二分,但是也停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是一點整從俄羅斯大學生暫棲地出發的,為什麼全停在十七分?”瘦子東張西望,不斷問邊上的查理,說:“十七分的時候,我們到哪了?”
“我哪知道啊?你問別人吧。”查理不耐煩地將手和懷爐揣回到毛衣裏,加快了步伐。走了片刻,回過頭來望著我,驚異地說道:“我想起來了,十七分的時候,我們正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然後那些灰色的‘我們’開始出現,就是那個時間。為什麼你會比起我們所有人的手表快了五分鍾?”
我朝天指了指,劃了個十字,示意她去問上帝。
“別像度假一般瞎扯淡了,”Alex突然從前麵一塊岩石上躍下,朝三點鍾方向呶呶嘴,道:“我看見那個木屋了,就在兩百米之外。”
越過山坳,果然在眼前出現了年代久遠的木屋,並且還不是一棟,而是好幾間屋子連成一片。建造這些房舍的材料是高級鬆木,從中橫批成兩段。先完成房子的主框架,然後一條條架構上去,拚接完成後在縫隙間填入木屑和灰泥,不使用一枚釘子。這在北歐一帶十分常見,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並不是俄羅斯式樣的建築,而是典型的巴伐利亞式積木住宅。
這些分散開來的木屋總共有四座,從外觀可以判斷得出,最大的雙層房子可能是住人的;最小的一間是茅坑;此外還有兩間分別是柴房和關馬匹的房子。它們都被架高遠離地麵,底下支撐的木樁高達兩米。
“那個女的呢?”馬修四周環顧了一陣,問道:“不是說在屋子前的空地上跪著,這會兒人上哪去了?”
屋前空地是一片傾斜往下的山丘,那裏除了一口井外,什麼都沒有。四周光禿禿的,也不見任何飛鳥,如果說這是當初貴族用以消夏的別墅,未免選錯了地點,這顯然不是一塊風水寶地,隻是尋常的土丘罷了。
“興許是跑進屋子了吧。”Alex已經走上木梯,來到那間雙層的大屋門口,用手推了推,似乎沒有上過鎖,然後轉身望著我們微笑,故作神秘道:“先生們,這所屋子應該有整整一個世紀沒有讓人啟開過,現如今,我們將親自去探知,這裏到底發生過什麼,這裏頭到底有什麼?一切的一切將會在我手腕轉動後,變得豁然開朗。”說完,扭動把手,用手推著門板。
隨著“吱嘎”一聲,屋門頓時被推開。
不料,Alex卻發出一聲“誒?”,似乎內裏有什麼不對勁,也顧不上剛才的得意,急急竄入。我們一頭霧水,緊隨其後,空地隻留下刀疤臉站著抽煙。他覺得我們都是小兒科,放著正事不做,就喜愛瞎耽誤功夫。
大屋內到處都是厚沉的蛛網,以及角落裏的積灰,正中央放著一張長條形的木桌,鋪著麻布,上麵收拾得很幹淨。不僅如此,四周的家具都被擺得端端正正,似乎有幾十年甚至更久時間沒人進來過了。
我粗略一看,沒覺得哪不對勁。但Alex此刻正皺著眉頭,站在那裏思索,好像這個屋子裏有什麼值得奇怪的東西。
“怎麼了?看什麼呢?”帕頓走上前去,推了推他,問。
“這不符合邏輯,這間屋子,很怪異呢。”他手插在兜裏,在廳室裏來回走動,指著掛在壁爐上的一副畫問我們:“你們說這是什麼?”
“油畫啊,屋子主人的全家。”小巨人聳聳肩,隨口回答。
“問題就出在這裏!”Alex跳上桌子,指著各處,那些櫥子、櫃子還有插放火爐鉗的鐵架,說道:“你們想一想,這個屋子的主人,是怎麼死的?再看看四周,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眾人按他所提示的一想,頓時頭皮發麻,這間屋子確實太不尋常。按照各種傳說,雖然版本很多,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這個貴族和他的家人,在革命期間,先從雅欽的墓碑山莊逃離城堡,到這裏後就讓預先埋伏的人逮個正著,並且還在這附近的某片林子裏被全家滅門砍了腦袋。那麼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屋子裏絲毫沒有扭打和人為破壞的痕跡?當時的大形勢,是絕對不可能容下象征反動封建餘孽的貴族以及貴族家人的畫像!
這間屋子,很明顯的,讓人收拾過,並且維持了它原有的麵貌。木屋內絲毫沒有滲漏跡象,也不見藤蔓長到屋子內,而且十分幹燥,一切都放得井井有條。若沒人定期維修,這樣的屋子早就腐敗得不成樣子,或者幹脆倒塌了。
“喂,我說Besson,你們還打算在這裏耗多久?雅欽不去了?別忘了我們到這塊鳥不拉屎的地方可不是為了晚間11點新聞,咱們幹嘛來了?別人都住在刻赤酒店裏喝著小酒玩著女人,就我們幾個倒黴催的在這忍饑受凍,”門外的刀疤臉聲調裏有了些不樂意,隨著一口吐痰聲,他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開始奔跑,一邊跑一邊在叫:“誒?奇怪?這好像是個人吧。喂喂,站住你,等等!跑什麼啊!”
我們追出去的時候,他已經跑到山丘另一側的樹林裏頭,去追趕什麼去了。Alex不喜歡讓人嗬斥,他雖然風塵仆仆這些年來始終在玩命,但內心底子裏還是個文人脾氣,略顯有些惱怒。看著我們說道:“都這個德性,那麼衝動,這人一跑往往就回不來,而且還在一個詭異的地方。喂,說你們哪,還不快去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