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接著!”生物學家學著我的模樣,笨拙地打了個側滾將兩塊吊墜拋過來,叫道:“以眼還眼,追蹤那隻畜生!”
“我試試!”我一抬手接著,然後將荷露斯之眼舉到雙眉之間。在沉船內,我也曾這麼試過,雖然嘴裏嘰哩哇啦念叨的是基督那一套,不過,頭腦裏卻真的產生過似曾相似的感覺,哪怕僅僅隻是一瞬。
其他的幾個人見我有意要當見習神婆,心裏料定這是扯淡必然沒戲,紛紛越過我身子向佘羚被拖走的方向疾走。生物學家覺得全無頭緒也不樂意多消耗體力,蹲在我身邊一句接著一句問我到底行不行,我不耐其煩地用手指堵住耳孔,本想白他一眼,豈知就這當兒,腦海裏突然就有了映像!
隻感覺眼前閃現過某個地方,視線由天花頂部的裂縫內一晃而過,看得不甚仔細。成堆的筒子,兩堆爛成泥一般的黑衣服,還有一道被炸破口的鐵門!這地方我曾得意洋洋地擠開生物學家,用槍管挑開爛布,讓他瞧清楚踩碎的僅僅是一些碎骨。我知道這是哪兒了!荷露斯之眼興許在女孩手裏捏過,它的神力得到全麵釋放,與她產生了某種命運關聯!
“都回來!上當了!”我高聲大叫,舉著吊墜說道:“那隻傀儡師狡猾無比,它在原地打了個彎,朝著反方向遁去了!此刻那娘們和它都在車道一頭。也就是我們背後!”
“這話若是由Besson嘴裏說出來,尚有可信度,”刀疤臉停駐腳步,疑惑地扭頭打量我,說道:“可這話由你來說,這?你和我們都是差不多的Rookie,到底行不行啊?你怎麼來證明朝那兒跑了?”
“我無法證明,通過這玩意兒,那東西確實挾裹著婆娘往那裏逃走。”我急得一抹臭汗,站起身來,往車道方向狂奔,邊跑邊喊道:“要不然各管各的,我往那頭追去!”
眾人站在原地遲疑了片刻,也緊跟著趕過來,雖然他們極度不信任我,但空蕩蕩的廊道內沒有任何線索,他們找尋不到目標,因此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走一程算一程了。而我也不敢懈怠,邊跑邊舉著吊墜,擱在眉間找尋線索,不時因這東西湊得太近造成雙眼鬥雞,趔趄地幾近摔倒。我知道目前自己的模樣很猥瑣,可我的閃透隻能做到近距離的洞破,對於高速移動的敵人,是一點轍都沒有,全憑手裏這東西做主了。
就這樣跑了幾分鍾,我們再度回到刺豚艙前破門處,我仰著頭在附近一帶四下查找,除了頂部混凝土牆有一道裂縫外什麼收獲也沒有。不過我卻認為,適才那一瞬閃過的視線,或許就是打這空隙內掃過來的,這也就是說,有著女孩的氣息。想著我再度擎著荷露斯之眼東張西望。另一個映像如閃電般劃亮我的頭腦。
“往前走100米到150米,找尋一下,在頭頂上有沒有一截紅色漆麵的管道?”我邊走邊看,對著刀疤臉說道:“你所要的證明在那裏。”
眾人抬起頭仰望車道頂部,分別在兩端各有六排管道,其中有一路是紅色的,其他皆為白色漆麵。然後他們跟著我朝前走著,約摸到了120米前後距離,我手指著一截紅色管子,說道:“弄開這一段。”
泰國人應了一聲,讓坦克羅利馱著身子挪到管道前,開始用力拉扯,一使勁管子即鬆動,露出它們背後的一道裂縫,隻見一個東西由裏頭掉落下來,砸在混凝土地麵上,發出一聲脆音,摔成八瓣。
這個東西就是女孩兜子裏的銅鈴鐺,它安靜地躺在地上,表麵沾染著傀儡師身上那烏黑的油脂!
發言人見狀大驚,忙讓我閃透,找出頭頂是否有大的裂縫可以爬行。不過我很遺憾地告訴他,縱然有這樣的地方,我們也不可能進得去。其一這條空隙過於狹窄,以我們幾個的體格鑽不過去;其二,找不到源頭在哪兒,即便尋到勉強擠進去,在這種裂縫裏連揮手都困難,一旦遭遇上傀儡師襲擊則毫無招架之力。不過無論怎樣,方向我們跑得沒錯,這會兒女孩和那東西在哪?唯有繼續前行才能判斷得出。
之後我們又花了數分鍾,回到水池口,眾人打算讓我再度以眼還眼找出位置時,隻聽得遠處發出一連串的女人幹笑聲,同時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聲音,就像幾十把金屬調羹一起被快速敲擊,刺耳難忍!隨著一個下水聲,有東西在池子裏遊曳,再仔細一辯,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未有人到過水池口一般。
不過,我們的手表上地圖被延伸了,雖然僅有極短的一截,我們還是獲悉了傀儡師和女孩的所在位置。不過,當看見光點後,我們感到一種巨大的絕望感,撲上心頭。
因為此刻女孩和那東西,出現在讓沉船一截為二的車道另一頭,我們哪怕三頭六臂,也對此無能為力!
在現代意義的醫學出現之前,人們麵對流行疾病,哪怕是一場小小的流感,就被帶走了家裏的某人,他們會感到痛苦和哀傷,渾身充滿無力感。麵對一張張渴望活下去的臉轉瞬間變得冰冷,永遠也握不住他們的手。隻能看著他們慢慢離去,這種感受,對我而言,實在熟悉得有些過了頭。這個女孩從認識到被帶走,僅僅隻有可憐的半小時,而隨著水波蕩漾,她就像從未出現過,一切就歸於平靜。被帶走的是一個大活人,還有她種種無法實現的夙願,此刻在哪?沒人回答我。
刀疤臉憤怒地對著水池射擊,槍聲刺耳地在廊道內回蕩著,黑衣發言人傷痛地搖了搖頭,歎道:“走吧,就算繼續留在這裏,我們也什麼都辦不到。”說著,步履蹣跚地往後移動,一頭紮進黑暗的刺豚艙內。雖然這句話顯得很無情,但卻是一句大實話。
刀疤臉恨恨地對著水池啐了一口,扭頭緊跟而去。剩下的我們,也隻得悻悻轉身離開。走了沒多遠,就聽到車道那一頭傳來那隻畜生發出的幹笑聲,就仿佛在譏諷,在挖苦我們一群人亦不過如此。
“隻要讓我逮到機會,哪怕追著下地獄,我也非得弄死這隻畜生。”刀疤臉對著空曠的廊道漫無目的地開了一槍,盡力喊叫著。
“會有機會的,老刀。”發言人拍拍他肩頭,說道:“這東西哪怕不帶走我們的人,留著不除,也是禍害。不過在這之前,我們首先要搞懂它究竟是什麼。”
“你們說,它帶走一個活人派什麼用?”坦克羅利摸著腦袋,邊走邊問,道:“它好像除了能擺弄幾具屍骨外,其他什麼本事都沒有。老刀,你正麵遇上這家夥,它可曾傷到過你?”說到此,他隨即想到谘詢的那個人是刀疤臉,於是自嘲地搖搖頭,不再開口。
不過羅利這一番話,卻也帶出了一個疑問。傀儡師的真身不是人類,也好像不是生物,它按理說沒有智商,不懂謀劃設陷阱。可打從我們進入刺豚艙開始,一直讓它耍得頭頭轉,這顯然不是單純的生物反應。而且數次接仗,我們對付的都是它操控的屍骸,一旦迫近它它就以逃為先,這也間接說明,在麵對麵搏戰上,它可能不堪一擊。
“那麼以你的推斷,是不是那女的暫時還死不了?”生物學家湊上前來,說道:“我對她很感興趣,如能再見上一麵的話。”
“這個問題你該問自己,你才是生物學家。”我對他一揮手,示意加快步伐,問道:“你覺得它剛才之舉究竟為了什麼?”
“很難說,我無法判斷。怎麼說呢?金屬門那一帶,你們幾個並未完全處理過遍地的實驗用屍。我是說還有其他遺漏的,尤其是轉角那裏。”Frank聳聳肩,歎道:“如果是人,或許會綁走我們其中一員,以此作為籌碼來換取他脫身,可這是某種生物,斷然不會這麼打算,我個人感覺它的所作所為不是純屬偶然,可能會有其他目的。”
“別再自我欺騙了!我知道幻想的感覺有時會令人舒服一些,但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你們要知道一點,畜生行事是毫無理由的!”泰國人憤憤然扭過頭來,看著我們,冷冷地說道:“我曾經是個警察,有那麼一年,我處理過一宗案件,在一個橋洞下,發現一具女屍,是讓人掐死的。然後我們根據線索,找到了嫌疑人,可誰能料到?凶手竟然隻有十五歲,一個文質彬彬帶眼鏡的男孩。他錄下的口供是,死者他的學姐,硬逼著他喝酒,兩個人喝醉後,女人開始發酒瘋,騎在他身上試圖掐死他,他反抗之中也掐女的,最後不知道怎麼就死了。然後這男孩頓時酒醒,看見死人害怕地逃回家,導致現場到處都是他腳印,所以我們沒費多大氣力就抓捕了他。後來開庭,死者生前很墮落,有暴力傾向,****糜爛;而反觀這男的,好學生,不會抽煙喝酒,鄰裏交口稱讚,總之就是好得不行,最後判了個誤殺,收監兩年。這案子的判決讓市民不滿,我們警察,反而被說成亂逮人,一度之間,我也覺得有些良心愧疚。而結果,兩年後男孩被放出沒多久,又捅死了另一個女孩,那女孩才十四歲,被刺了八刀...”
泰國人的一番話,徹底擊碎了我和生物學家的心,我們頓時覺得氣喘不上來,低著頭疾走。一路上沉默無語,直到我開口問他為什麼加入黑衣人行列?按說警察也挺不錯。
“為了什麼?為了錢!為了獲取留住身份和國籍!為了不必再和人打交道,為了心理上的安息!”泰國人恨恨地點燃一支煙,慘然笑道:“你又為什麼加入黑衣人?需要我說給你聽嗎?”
刀疤臉連忙揮手製止,放慢腳步,走回到我身邊,說道:“唉,你別和頌猜多計較,他這人就這樣。這會兒,你或許比你們還難過。讓他發泄發泄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往事,有些是痛苦的,也有些是平淡的。小銳爺,你有沒有想過?像你這樣的本事,回歸到平民生活裏,到底有多大價值?例如你懂開軍機,你那雙厲害的眼睛,你懂許多部隊上的東西,市井生活裏,能派什麼用?”
我無言以對。
“再譬如說,我會使刀,會揍人,可這些,在正常生活裏,又有多少價值?”刀疤臉無奈地笑笑,歎道:“現實是骨感的,是諷刺的,包括咱們這裏絕大多數人,還有Besson這小子,擅長的東西,任何一件都在生活裏派不了用處,想找份臨時工謀生糊口都難,這時候,你才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也隻有‘公司’,才會收容我們這些一無是處的人。人有時要想開一些,我們從小被灌輸著奮鬥精神,為了當人上人,可成材出名的大多都有社會基礎,這本來就是個極其艸蛋的世界,不公平到無可理喻,所以,我們所有人,都是卑微的。”
我咽了口口水,將本想反駁的話吞進肚子裏。回想我這無能的上半生,終日躺著、過度抽煙、自暴自棄,似乎活在這個世上完全是多餘的,不然為什麼我的家庭,我的妻兒會留給我那麼多的噩夢?和揮之不去對生活的絕望感?又是什麼造成我曾多次想要了斷自己的生命?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回到了機電設備房這一帶,跟著留在灰塵中那些淺淺的黑泥腳印,我們一路搜找,來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仔細一辨,是羅利帶我們躲避屍蛻走入的泥地石窟附近,僅僅是另一處的窯口。當初的第五支隊伍成員,由這片區域摸進地下建築群。我們往前走了一陣,就來到起先休息聽女孩講故事的地方。
“先停一下,我要找一些答案。”黑衣發言人示意眾人先停止前行,背著手踩踩腳下的灰泥地,說道:“找工具把它們掘開。”
我們雖不明其意,但發言人不會做多餘的事,他必有其用意。於是外加生物學家在內,一起在那門洞內找工具,紛紛擎著三角鐵、杠杆、鐵製椅腿來到泥地上,揮汗如雨地刨著。這一帶十分炎熱,不難判斷是火山溶洞的其中一段。
大家費勁拔力地挖了十來分鍾,就感覺到泥土底下擦著硬物,用手拂去沙礫,露出灰黑色的東西,沿著土層很快摸到邊。
“嗯,正如我所料想的一樣。”發言人皺了皺眉頭,拋掉煙蒂,對著刀疤臉點頭道:“你說的一點沒錯,那家夥就是海山羊!不用再多做其他無聊的判斷了!”
隻見我們腳下,被刨開的泥土裏,露出一隻隻大鐵箱子,有沒有被通著電不可知,但這東西正是礦車月台內的輻射物,一種人為特製的炸彈!我們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誰埋下的,不過它被安置在這裏,目的隻有一個,防止海山羊的入侵!
“軍校導教,接下來怎麼出去,就全靠你了。”發言人走到我身邊,指著麵前寬廣的石窟泥地,說道:“這片區域麵積如此之大,我覺得不會比地下建築小多少。第五支隊伍的人當初怎麼走的?現在已經沒有了痕跡。你能夠瞧見發生在很久之前的事,或者使用那顆通靈眼,總之,你是唯一一個能帶著大家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