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歸來宴會(1 / 3)

我訝異紫眉得深沉,想不到她竟然有如此深思,她繼而一笑,“我在這府裏待的久了,見的事多了,多少知道到王爺的心思。”

“公子少卿是誰?”我想起了那天那個麵目模糊的青年男子。

“他是當今皇後的胞弟,年少有英才。”她突然有些羞怯,

我看著窗外那株開得茂盛的桃花,輕輕地笑了,相府的春天到了。

洗淨臉上繁複的花飾,隻點兩筆粉色,遮住兩處傷痕,長長烏發隻用粉色緞帶鬆鬆紮起,身裹素白的舞衣,我邁向王府宴客的大廳。

坐在堂上的客人隻有兩位,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坐在上席,透著威嚴。坐她下首的,是個錦衣公子,正端著茶,見我進來,抬頭相望。

他生得好樣貌,正是世人常說的翩翩公子,嘴角微微上揚,眼裏閃過驚異,口裏說道:“姐姐,這就是我說的那個舞姬如清。”

原來是他。他身邊那個必然就是當今的皇後,想不到我來鄴城的第二支舞竟然是跳給皇後看的。

腰一軟,眼波掠過少卿,浮起一絲笑意。

洞簫響起,如泣如訴。

抬雲手,折柳腰,嬌軀翩轉。翹袖折腰舞,昔年漢朝戚夫人最擅長的舞。

望君歸來,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身軟影斜,跳得幽怨,蹙眉,輕吟,低唱,不勝嬌怯,臉頰上兩筆粉紅,透過輕盈的白衣,仿佛清雅的蓮花在水麵浮動。

舞畢,皇後不說話,隻上下打量我,目光閃爍,似要將我看透,許久後對相王爺點點頭,便匆忙離去。

相王很高興,對我說:“今日表現不錯,下去吧。”

我低頭唱喏,退身前,目光掃過依然端著茶盞的公子少卿,他坐在桌前,出神地望著我,麵色冷峻。

過了幾日,一頂軟轎把我送進宮裏,從此我就有個新的身份:教坊教習,我在宮裏教舞女們舞蹈,那些妖嬈的舞姿,撩動著舞女們的心。

皇後命我們在端陽節的宴會上獻舞。消息傳來,教坊一石激起千層浪,習舞都不專心了,紛紛托人在宮外購置胭脂水粉,珠釵翠玉,香囊頭油。請繡坊的人幫著在舞衣袖口領口繡上別致的花飾,更有奇思妙想在衣服上繡上自己的名字,希望一眼就記得自己,都想拔得頭籌。

我隨她們折騰,隻要不違宮規,何不讓她們做場夢,宮裏最不缺就是美貌的女子,隻缺是機會。從妃嬪到宮女歌舞樂伎,甚至繡坊裏的繡女,都做著同樣的夢。

天氣一天熱似一天,端陽節轉眼到了,今年皇帝要與群臣共度端陽,設宴流雲殿。

我對著銅鏡細細描摹,畫眉入淺無,點唇若朱,臉頰上畫著彩蝶,翠綠盈藍,幾欲翩飛。嬌豔的白蓮開在胸口,抹上細細的珍珠粉,晶瑩的花開得剔透。

素銀的簪子鬆鬆挽個雲螺髻,剪翠羽斜插發髻之上,大紅的舞衣裹在身上,束纖腰,手戴金鈴。鮮紅的鳳仙花搗爛,一個個塗在腳趾上。今夜是我的舞台。

夜幕低垂,皓月當空,金黃的宮燈點亮了偌大的流雲殿,皇帝和皇後率領眾妃嬪美人麵南而座,兩邊坐滿了群臣。

鮮熱的粽子香味混合著艾草奇異的香,甜膩的綠豆糕堆得高高的,濃烈的雄黃酒端上桌,珍饈美味堆滿了桌子上的每個角落。

酒熱耳鼾之時,皇後道:“此番蕭將軍勝利凱旋,又逢端陽佳節,何不讓教坊歌舞伎的上來獻舞慶祝一下。”皇帝點點頭,宦官拉長調子喊到:“傳歌舞--”

舞女們魚貫而入,一曲盛世繁華,歌頌帝王賢德,四海升平,舞的華麗,歌的忠心。皇帝大悅,連喊數聲賞。

齊聲謝恩,剛準備退出,突然聽到皇後道:“如清,你留下來,再舞一曲。”

我低頭唱喏,示意樂師,踢掉了鞋子,脫掉寬大的舞衣,隻著貼身薄紗袖衣,兩個水袖舞得花團一般,騰挪跌宕,似穿花蝴蝶,又似出水嫋嫋娉婷的蓮花,腳步輕盈如流雲浮水般,眼波流轉,盡是風情。一個急轉身,頭上的銀簪子飛了出去,滿頭的黑發飛了起來,如黑雲墨雨,落了下來。

心思陡轉,趕緊看那簪子的去處,竟然巧巧地落在少卿的桌前,側身在他桌前,彎腰銜起銀簪子,扭過身來,徐徐仰麵坐起,不期然遇見少卿的目光,如火如水,我看見了無限的欲火被克製,又有無限的哀痛,見慣了那樣的欲,卻見不慣這樣的哀。

突然有一絲慌亂,簪子又落到腳下,不好在借著舞去取簪子,隻好讓頭發與身體一起舞蹈,淡淡的桂花香在發起發落間散落在整個流雲殿。

音樂漸漸有些迷亂,散發起曖昧的味道,琴音若有若無,撩撥起人心底最深的欲望,手裏的金鈴叮叮做響,像無數的小手滑過皮膚,腰更柔軟,軟若無骨的身軀掩隱在飛舞的雲袖之間。我聽見有人喃喃低語:“妖孽,妖孽。”

戛然而止的琴音,令所有人心頭一凜,恍若大夢初醒。

我挑起舞衣披在身上,低頭跪拜。

良久,隻聽見高高在上的玉階之上那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你叫如清?”

我屏住呼吸,讓自己平靜,小心謹慎地答道:“回稟陛下,奴婢如清。”

皇後在一旁笑道:“陛下,臣妾說得不錯吧,如清,你起身回話。”

我站起身來,微頷,斜眼看見相王爺,一臉得色。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漫不經心又充滿威儀。

我緩緩抬頭,我無數次夢見的男人,大燕皇帝--慕容白,近在咫尺,高高在上,光華籠罩,隻覺得目前金色流淌,帝王的顏色。

那聲音若從雲端傳來,“聽說你在胡地長大,宮裏的規矩倒不錯。”

“都是宮裏嬤嬤教得好。”我挪開眼看著他身後的龍紋寶座,不敢直視,心底不停呼嘯,殺了他,殺了他--

潛伏在心底的怪獸,劍拔弩張奔騰而出,幾欲將我吞沒。身體微微發抖,因控製這心魔而抖,不可以,此刻不可以。

“朕覺得你似一個故人。”他拈起一塊綠豆糕,在手中隨意揉撚,糕點在他指尖搓圓壓扁,頃刻之間成為一團泥。

我心頭一凜,仿若自己就是那塊糕點,隻要他輕輕一撚,便化作了飛灰。

他依然漫不經心的撚著手裏的糕點,眼神卻無比銳利,像刀將我一層層剝開。

皇後的笑臉凝成一張麵具,眼神不斷在我和他之間飄來飄去,握緊鳳攆的手蒼白。

徐徐轉頭,微托香腮,輕斜臉頰,單讓那張畫著蝴蝶的臉對著他,“奴婢出生貧寒,自幼被賣到了胡地,此次還是第一遭回到中原。”

“你的臉為何畫成這樣?”他果然被我的臉吸引了。

“奴婢年幼破相,畫幾筆花飾掩飾。”我故意眼波顧盼,嘴角輕揚,赤裸地勾引,顧不得那邊許多妃嬪的怒目,我知道,皇後需要我這樣。

他放下手中的綠豆糕,取絲帛擦手,“你以後不用在教坊教習了,封美人,留在倚月閣好好跳舞吧。”

他將絲帛隨手丟在一旁,“朕累了,今天的夜宴就到此吧。諸位跪安吧。”

不再提我,仿佛剛才冊封的事情,隻是一陣清煙,散了。於他,沒有任何意義。

我低頭謝恩,抬頭的瞬間,我瞥見少卿,他緊緊捏著拳頭,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