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跪下,微微側目之際,他已經拂袖離去,隻留下一屋子滿臉錯愕的宦官。
慕容青慌張無措,她萬萬沒想到慕容白會拂袖而走,“美人,這是怎麼回事?皇上為什麼會走?”
我笑得厲害,“還不是你說的,沒有打扮,皇上不喜歡。”
窗外的荷花開得正香,濃濃的花香蒸騰熏天。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莫非他沒有忘記?
一連幾日,宮裏已經傳遍了我的笑話。皇後很失望,不再打發人來我這裏,每日晨醒時,幸災樂禍的妃嬪笑得更歡,毫無忌諱。德妃笑得尤其開懷,在她心裏,我已經是徹底不足為慮了。
慕容青很著急,每日都在四處打探慕容白的消息,想為我謀個機會。
“慕容青,你放心,他日我真進了冷宮,也不會讓你跟我受累,到時候你還回到皇後娘娘那裏。”我仔細在臉上畫上蓮花。
“美人,奴婢既然跟了你,自然是一心一意。”慕容青道:“主子們榮耀,我們做奴婢的,也自然跟著沾光,若是失了意,我們也應當同榮辱。”
我放下手裏的筆,戴上翠玉耳環,“你是不是有什麼消息?”
慕容青邊幫我梳頭,邊對我道:“奴婢聽說,皇上近日經常派個小宦官打探您的消息。”
“消息準確嗎?”
“十分準確,奴婢還聽說,皇上最近時常在午後經過映月湖。”
我沉吟道,“你去取我的蓮花裙來。”
濃密的長發梳成蓮花冠,金翠妝飾,束戴於頂髻上,戴一朵新采的荷花,不施粉黛,穿上蓮花裙。這條裙子很特別像荷花一樣,層層錯落相互交疊,旋轉起來會特別好看,人如是花蕊,別有風情。
我令慕容青打探皇上幾時路過映月湖,到了告訴我一聲。
少傾,慕容青奔回來,“快到了,快到了。”
我緩步走到閣後的水榭,那個小小平台伸入湖心,四邊無遮擋,是觀景的好地方。
我站在當中,擊節而歌,輕歌曼舞。我唱漢宮裏那首聞名天下的《長門賦》,字字清晰,歌聲會隨著水紋慢慢傳出,別有韻味。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遠遠瞥見在湖邊緩步而行的慕容白,飛速地轉了個旋,蓮花裙綻成一朵花,素手翩芊,妖妖嬈嬈如花一般。
他果然走到近前,遠遠看著我,待我舞畢,他道:“好,好舞技。”
我拜下身來:“臣妾午後無趣,所以跳舞打發時光,想不到驚擾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午後無趣,”他近前一步,“長門賦。想不到,你歌唱的也這麼好。”
“謝皇上誇獎,臣妾不知道這是什麼歌,聽別人唱過,今日想起,覺得很符合臣妾的心情。”我低下頭。
“哦?你不知道這個曲子,宮裏禁唱嗎?”他雖然在笑,眼神裏卻依然滿是懷疑。
我慌忙道:“臣妾新到宮中,不知宮中規矩,望請陛下贖罪。”
“不知者無罪,”他抬起我的臉,聲音滑過我的耳,“你真的那麼想朕嗎?”
“這後宮裏麵的女人,哪個不天天想皇上?哪個不天天盼著皇上?哪個不挖空心思希望得到皇上的垂青?”我笑得嫵媚,一如後宮女子該有的笑容。
他鬆開手,隻望著我未傷的臉頰出神。
湖麵上荷花蕩漾,熱氣裹挾著荷香,包裹著小小的倚月閣。水榭裏跪了一地的人,皇帝坐在一邊隻是出神望著跪在地上的妃嬪,不說話。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一連三日,慕容白每天下朝後,都到倚月閣來,用膳批閱奏折皆在這裏。他每日隻看我歌舞,從不靠近,亦不肯讓我近身,似乎我身旁有著無形的阻力,不可近身。甚至不肯與我多說話,時常讓我穿著冰綃蠶衣裙,坐在水榭裏。
而他坐在暗處,看著水榭邊的我,一言不發,如中了魔障一般。
每到夜燭深秉他就離開,匆忙離去,似這裏有鬼魅般急切。
慕容青深為納罕,宮內從未有過這樣情形。後宮關於我的傳言,沸沸揚揚,皇上的心思誰也摸不透。
這日晨醒後,皇後留下我,細細問我那日為何皇上第一次去倚月閣拂袖而去,這幾日慕容白在我那裏做什麼,吃些什麼,又問我為何慕容白始終不肯臨幸我。
我滿臉無辜,誠惶誠恐,“臣妾什麼都不知道,天威難測,皇上每日能來看臣妾跳舞,已是天大福分,哪裏還有妄想?”
皇後一臉不悅,“這麼好的機會被你碰到了,你就不會抓住嗎?這後宮裏的女人,哪個要能有一次機會,也會拚命抓牢。現在皇上對你有興趣,要多用心,否則皇上走後,你就後悔去吧。本宮這裏有些龍涎香,回去讓慕容青點上。記住,後宮的女人一生榮辱都與皇上有關。”
走出中宮,卻看見少卿自遠處走來,深深納福:“鄢美人。”
我還以萬福:“公子萬福。”他官階雖然不高,卻有著國舅的身份,加上又是淮陽王的獨子,在朝中地位遠遠超過一般大臣。
“美人一向可好?”
“謝公子掛懷,妾身一切都好。”我淺淺一笑。
他望著我,麵色沉鬱,似有許多話講,最後隻輕輕說:“那就好。”若有千鈞,又似無聲的歎息。
“妾身感謝公子提攜,方有今日。”我盈盈拜下。
“不必謝我。”他想伸手扶我,又覺得不妥,訕訕地收回手。
“皇後娘娘該等急了,妾身先行告退,他日若有機會,再為公子獻舞一曲。”微微側身,讓到一旁。
他退後一步,啞聲道:“如此,我先行一步。”
我看著他紛亂的腳步,輕笑,身子向旁邊的花叢撲去:“好大一隻蝴蝶呀。”
纖腰微轉,手如蘭花,雲袖飛轉,如花中仙子,翩躚而動,一隻玉色的蝴蝶從我懷裏嫋嫋飛出。定了身,隻微一瞥,少卿還定在原來的位置,回身望著我。
“美人,小心摔倒了。”慕容青忙扶住我。
“不必擔心,我粗野慣了。剛才那隻蝴蝶真大啊,可惜沒抓到。”輕撫袖裳,笑得燦爛。
“朕說你跑哪裏去了?不好好在倚月閣待著,跑在這裏撲蝴蝶。”慕容白不知何時過來的。
“回皇上的話,今天晨醒皇後多留我坐了會,這會才剛出來,剛好看見這隻蝴蝶。”
“這麼喜歡蝴蝶?朕讓他們撲了給你。”他伸手拈去沾在我衣袖上的葉子,瞬間有種錯覺,仿佛那裏站的不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倒似一個兄長。
“謝陛下,不必了,不過是玩鬧罷了。”我垂下頭,收斂心神,瞥了眼遠處的少卿,他掩映在花叢後,低垂著頭,看不清臉色。
慕容白牽起我的手,“走,我們回去,朕有些好東西給你。”
他突然變得好溫柔,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我們是一對深愛的夫妻,與這深宮無關。
我,現在感覺的皇上很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現在是否一樣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