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花椒並不知道的是,在她生病那晚,秦老爹秦老娘思慮再三,召集兒子兒媳長孫長孫女上房議事兒,為的就是汲水。隻剛起了個頭,她就驚了風,闔家都動了起來,這才沒了後話。
羅氏這些心裏眼裏隻有一個花椒,早把這事兒拋到了腦後。還是這會子聽得丈夫再次提及,心裏咯噔一下,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樁迫在眉睫的棘手事兒。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不由愁容滿麵。
咬了咬唇,還是沒能忍住,望向丈夫:“我曾聽人提過,是從咱們這到長江邊,那得繞過半個長塘湖,來回少也得兩三百裏地兒……公公和二伯他們,不能不去嗎?”
秦連豹坐在床沿上,細長的大手輕輕拍著似乎又睡得不大安穩的花椒,哪裏不知道妻子的擔憂。等到女兒又睡得安穩些了,才細細與她聽:“後山上的那三五口泉眼出水一比一少,今兒更是隻有前兒的一半,怕是再撐不了幾了。蓮溪已經幹了,長塘湖看著水麵極大,實際上淺的很。我時候去過,差不多隻有半丈深,聽也已撐不住了。想來長江總是幹不了的……雖道兒確實遠了些,可除了這個,眼下也實在是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羅氏不大知道,秦連豹心裏頭卻是清清楚楚的,村裏頭的族老們其實早就在商議去遠處汲水的事兒了。
隻因路途未知,又思忖著好歹還有一線生機,仗著蓮花山的山泉還能熬上一熬,不似旁的村子早已絕了活路,便無人肯去。自家又因著椒椒的病,求醫問藥的,誰都顧不上這茬兒,這才擱置了下來。可眼下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隻得舊話重提,重新籌劃起了汲水的事兒。
一開始還指望著七八裏開外的蓮花蕩,後來又打算去三十多裏外的長塘湖。到了現在,卻是隻能把命搭在長江上了。
隻到了這一步,別村裏公議去汲水了。就算沒人肯去,為著活命,為著孩子,自家無論如何也是要想法子的。
畢竟他們已是等不起了,誰知道到頭來,等來的究竟是什麼!
隻是……
聽就在兩前,東邊漏鬥灣已是湊了十來人,趕了牛車鋌而走險往長江汲水去了。走了二十來裏地到了長塘湖,就想著人行魚道從幹涸的湖底穿過去,也就快到長江了,卻是能少走好幾十裏地的。哪知沒走多遠,蔫耷耷的黃牛不知怎的,了瘋似的一個勁兒地往湖心跑,七八個青壯漢子都勒不住,青紫綠黯摔傷了好幾個。好容易把牛拖了出來,沒幾步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兒,卻是一步都不敢往前走了。何況黃牛已死,如何汲水。一氣兒拖著黃牛跑了回來,個個跑到血崩心。這才知道那牛不是旁的,原是吃了一肚子的濕泥,活叫撐死的……
想到這消息傳過來,村裏頭好些人都弱了聲氣兒,秦連豹也不由躊躇了起來。
羅氏同秦連豹兩口子坐在床沿上竊竊低語,花椒側著耳朵聽了個分明。
也是頭一遭知道,原來蓮溪縣距離長江竟這樣近,甚至很有可能就在長江邊上。
這可算是她這些日子以來聽到過的最好的消息了。
心下稍定。
但願,這長江就是她知道的那個長江。
畢竟孕育了中華文明的這兩條母親河,黃河枯竭、斷流、改道的,都並不少聞。長江枯竭,曆史上兩千多年也隻出現過兩次,還都是生異象,並不是幹旱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