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色將盡,晨曦微明,一片魚青之色。小船離開小島朝東劃去。這時天已大明,日光自東射來,水波晃動,猶如萬道金蛇在船邊飛舞。梅林站立船頭,迎著朝霞深深吸了口氣,精神為之一振。他放眼遠望,但見白浪淘淘,群鷗來去,湖水,天光輝映一體。************;他感慨,為何世道卻如此艱險?
船臨靠潭西,梅林上岸後便撇開大路,過青石橋越高家前直奔李府。還是祝德彪想得周全,從家裏挑來米擔與梅林並肩同往李府。別看這副糧擔,可大有說法,也大有文章可做。
本來李府護衛都認得梅林,但經過易容,卻已判若兩人。兩人一前一後趕到府前,祝德彪將擔子朝門前一放,便點頭哈腰朝兩名站崗的護衛獻上兩包香煙道:“兩位兄弟辛苦了,小意思,請收下。”
一名年長的護衛見是兩包普通的勞動牌香煙,當下發難道:“老子不抽煙,請拿回去。”說完,當即將香煙還給了他。祝德彪一時尷尬萬分,不知如何是好。梅林靈機一動,取出隨身攜帶的四塊大洋笑吟吟上前說道:“兩位兄弟,小意思,請兩位兄弟行個方便,伲今日是特意前來給夥房送糧的。這事關重大,可千萬耽誤不得。”
兩名護衛圍著梅林上下打量一番,雖覺可疑,但看著手裏的兩塊大洋,又在兩人身上仔細摸索一番,這才將手一揮放其進府。
兩人進府後經人指領朝夥房趕去,穿過一條深巷,又轉過一道小廊,方是三間夥房。然後過秤結賬,走出夥房,梅林快走幾步俯在祝兄耳旁低語了幾句,隨行那人起了疑竇,陰聲問道:“你們倆鬼鬼崇崇的嘀咕啥呢?有事不能大聲說話嗎?”
梅林見那人起疑,忙轉過身來陪著笑臉說:“這位兄弟,你可知大小姐閨房在哪裏?怎麼走?”
那人剛一遲疑,便見梅林又掏出三塊大洋在他眼前晃了晃,隨聲道:“肯不肯帶路隨你,可千萬別跟大洋過不去。”
那人愛財如命,也不顧李府家規,悄聲說道:“小姐被關在臨湖的蘭花閣。”
梅林也不食言,將手中的三枚大洋塞給了他。那人欣喜若狂,當下雙手接過奪路便走。梅林見他走遠,這才俯在祝兄耳畔吩咐了幾句,然後縱身一躍上了屋頂。
祝德彪見他一轉身便沒了蹤影,輕歎一聲這才挑著空擔匆匆出了李府。
梅林伏在屋頂耐心等待天黑,這時他心念一動,迅速取出錦囊,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此藥給小姐服,神清智堅。”梅林從錦囊中倒出幾粒如油菜籽一般大小的黑色藥丸,心想這定是治療精神病的奇藥。心裏一陣驚喜,不覺感激,愛惜,狂喜,諸般激情同時湧向心頭。突然間勇氣百倍。想著這幾年來忙於生計疲於奔命。卻忽略了自已蘊藏內心深處最初的情結——初戀。自已分明深愛著她,卻不能與她相見,自已分明仍愛著她,卻與她形同陌路。盡管她已成行屍走肉,沒有理智,沒有思想。但他相信,這些藥丸,能使她康複,亦能令她勾起往事的回憶。想著,想著,他那睫毛上的淚珠,再也停留不住,就沿著麵頰滾落了下去。
一念至此梅林翻身躍起,在屋頂一陣疾奔,直奔臨湖的蘭花閣去。
雖然布置在屋頂的幾名喑哨發現了他,但他行速奇快,一晃便沒了蹤影。敵人一時不明究裏,還道是出現了幻覺看見了鬼魂。
梅林借著輕功提氣躍上了蘭花閣樓頂,他輕輕掀開頂瓦,透過瓦洞朝裏窺探,發現室內窗明幾淨擺設整齊。再往裏看,但見曉慧坐在一張鏡台前慢慢梳理長發,然後放下木梳,拿起台上的一本書靜靜地看著。梅林心中一怔,難道她已經康複了?看她神情不象有病。他剛一遲疑,忽見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名身手矯捷之人屏退左右後直往裏闖。那人邊走邊道:“姐,你好些了嗎?”她並沒吱聲,隻朝來人微微點了點頭。梅林定神一看,發現進去的竟是蔡虎,他心內一陣激蕩,看來在蔡虎的關懷下,曉慧早已經康複了。想起初戀時她那天真浪漫的笑容,而今又仿佛回到了從前,想著與她那段短暫而又刻骨銘心的愛情,梅林忍不住鼻子一酸眼裏蓄滿了淚。他身子微微牽動了下,不料腳下的一塊瓦片踏碎了。
蔡虎平時行走江湖,嗅覺特靈,當下一聲呼嘯,拔刀淩空而起。兩人在屋頂相交數招便住手躍下地來。梅林在門口徘徊良久,蔡虎見他猶豫不決便打開房門,朝裏喊道:“姐,你看誰來啦?”
曉慧猛然一怔,抬起頭來。雙方四目相矚。於是,她完全呆住了。片刻,她突然冷冷一笑道:“你來做啥?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我瘋了,徹底的瘋了。我是個殘花敗柳,所以你完全忘記了我們當初的承諾。當然,這不能怪你,我現在這樣子,怎麼配得上你?可是,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她淒然地一笑道:“這是我的命,注定我倆有緣無份,祝你和新嫂嫂一生好運。”
他惶惑而迷惘,抬起頭來,他再麵對她,驀然間,覺得十分沮喪,十分苦惱,十分懊悔。他苦苦地一笑,道:“你現在好歹依然還是大小姐,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我呢?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朱家的百年基業,所有的田地家產全沒了。唯一所剩的,隻有那棟陳舊的百年老宅。”
聽到這裏,李曉慧居然出人意料地嘿嘿一笑道:“報應,這是上天的報應。我早就料到你們遲早會有這一天。上天是公平的,這就是所謂背叛的結局。”
兩個人似乎在用最犀利最刻薄的言辭挖苦對方,刺激對方。然而這一切,隻有旁觀者最清楚。蔡虎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們兩人明明心裏都愛著對方,卻要一次次的傷害對方。這是為什麼?難道不能心平氣和地說說話,暢舒情感,彼此原諒。”
“不可能了,太遲了,他已經另擇佳偶。我算什麼?在他眼裏隻是一個瘋女人。”曉慧說這話時,淚流滿腮,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