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楚聽得探子回報愣了片刻,接著道,“帶了多少人馬?”
“回皇上的話,粗略估計,大約三十萬左右!”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稟報了。
這一消息對於現在已經軍心紊亂的全軍上下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本來風宇國的部隊就已經糧草殆盡,赫連昭的大軍已經虎視眈眈了,如果再加上赫連銘帶來的三十萬大軍,還有禦駕親征所鼓舞的士氣,此一戰,幾乎是必敗無疑!
“皇上,赫連銘怎麼會親自出征,他剛登基不久,難道不怕朝中因此生變?若非此中有詐?”蒙征猜測著說道,其實這也是我所疑慮的,隻不過,不知道宇文楚怎麼看待這件事。
宇文楚沒有說話,略思索了一下道,“袁將軍,蒙征,你們隨我來!其它人駐守其崗,不得擅離職守!違令者,斬!”
“是!”齊刷刷的聲音,方才還亂成一團的局麵立刻穩定了下來。
因為這個特殊的情況,暫時也沒有人顧得上我,一時間我倒是安全了。宇文楚已經和蒙征他們去了主營,我在帳前呆立片刻,看著方才還叫囂著要置我於死地的人群逐漸散去,各自開始忙碌,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靜。
“姐姐,回帳篷裏吧,外麵有些起風了!”楊苑兒走上前來扶住我,輕聲道。
軟軟的靠著她,才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如被抽光了一般,虛脫的厲害。
毫無滋味的吃了點粥,腦子裏一直不停的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讓赫連銘要禦駕親征,而孩子不在身邊更加讓我思念不已。
斜靠著臥榻,迷迷糊糊的打了會兒盹,直到做了個噩夢驚醒過來,後背已經汗透了。什麼夢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是夢裏那恐懼的感覺卻延伸到醒了也久久不能釋懷,坐起身,心裏愈發的不安起來。
我起身的響動驚醒了苑兒,她抬起頭道,“姐姐,怎麼了?”
“沒什麼,做了個噩夢!”我摸了摸頭上的虛汗,下意識的看了看帳外,不知道宇文楚他們談的怎麼樣了,“什麼時辰了?”
楊苑兒起身走到帳門口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轉頭道,“應該是卯時了!”
“卯時……”我低喃著,下意識的說道,“那應該天都快亮了!”
楊苑兒探了探然後放下簾子轉頭笑道,“是啊,天是快亮了,但是時辰還早,姐姐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恐怕,這覺是不能再睡了!”我搖搖頭,嗟歎著。
其實我大致能猜到他們會怎麼做,如今形勢緊急,隻能速戰速決,越拖下去對風宇國隻會越不利!現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但是以宇文楚多謀而謹慎的性格,是不可能打如此無把握的仗,那麼要反敗為勝,恐怕也隻有那麼一個辦法了!可是,他會這樣做嗎?
“柳姑娘,你醒了嗎?”外麵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怔了怔,揚聲道,“進來吧!”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柳姑娘,皇上說您昨兒受了驚嚇,特命小的送碗熱湯來給您補補身子壓壓驚。”
碗裏的湯水微微顫動著,我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接了過來。他抬起頭,緊緊的盯著我,神情略有些緊張。
見到我的眼神和那個人的神態有些不對,楊苑兒一步攔上來道,“湯裏是不是下了毒,到底是誰派你來的?說!”
苑兒一手端住我手裏那碗湯,一手捏住那人的下巴道,“說!再不說的話,就把這碗湯讓你自己品嚐品嚐!”
“姑娘,姑娘不要啊!”那人嚇得瑟瑟發抖,連連擺手道,“不是,裏麵沒有毒,真的沒有毒!”
見到他這模樣,我心內已經有三分明白了。
我歎了口氣道,“苑兒,放開他吧!這湯裏確實沒有毒!”
“姐姐?”楊苑兒鬆開手,略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我卻淡笑著看向那個人道,“這湯裏沒有下毒,不過放了些蒙汗藥而已,對不對?也確實是皇上吩咐你這麼做的,對不對?”
那人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你回去告訴皇上,若要走,雲兮隨時奉陪,隻不過用不著繞這麼大的圈子!”我一字一句的說著。
話音剛落,帳簾便被掀了起來,宇文楚麵色深沉的走了進來,身後則跟著一臉陰翳的蒙征。顯然,剛才的話他們已經都聽見了。
“你們都出去吧!”宇文楚重重的歎了口氣,揮揮手道。
“皇上……”蒙征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見宇文楚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隻得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又咽了回去,跟其他人一起走出了營帳。
宇文楚走前兩步,站到我身前,卻側對著我,並沒有轉頭看我,幽幽道,“雲兮,你是怎麼猜到的?”
“其實很簡單!”我看著他的側臉,靜靜的說,“現在的情形容不得皇上猶豫,你一直都是一個好皇上,這一點,我從不否認。所以,為了這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為了整個風宇國的安危,放棄區區一個雲兮,又算得了什麼!”
“雲兮,別這麼說!”他斂眉,握緊了負於身後的雙手沉聲道,“你明白的,你對於我來說,一直都很重要!”
我微微一笑,“是啊,雲兮非常明白!但是我也明白,對於江山社稷和個人感情來說,到底哪一個更重要一些!我從來沒有懷疑自己在您心裏的分量,但是我也清楚的知道,當麵臨這種難以兩全的抉擇時,這種分量,就變得微乎其微了!”
“別這樣說,雲兮,你明白不是這樣的!”他握緊的雙拳暴突出條條青筋,從牙縫裏擠出字來,“你在朕的心中,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好啊!我也很想相信你,那你告訴我,你不會利用我來引赫連昭入局,更不會利用我來殺他,你說啊!”我快步走到他麵前,仰起頭與他直視。
他側過臉去,不肯看我,緊緊閉上的雙眸睫毛在微微顫動。
我冷笑一聲道,“不敢了吧!既然要這樣做,就不要在和我說什麼重要不重要,因為你已經做出了抉擇,而我,並不怪你的抉擇!我隻希望,他不會上你的當!”
他死死的咬住了下唇,泛白的唇瓣上沁出了點滴血絲。突然,他驀得張開了眼睛,緊緊的盯著我,那眼中再沒有掙紮痛苦,那是一雙純然屬於帝王的眼睛,裏麵有魄力,有決斷,也有威嚴,隻不過,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不決。
“好,既然你什麼都明白,那就別怪我!時至今日,這一切都是赫連昭一手逼出來的,我也不想利用你,但是為了風宇國……”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大聲道,“來人!”
蒙征早已守候在帳外,生怕宇文楚臨時改變主意快步走了進來,“皇上!”
“傳令下去,三軍戒備!將全軍分為兩隊,一對人馬去和敵軍交戰,萬萬記住,隻可敗,不可勝,引敵軍人馬入虎峽穀深處即可!然後另選一對最精良的人馬隨朕埋伏在虎峽穀,今日,定要與赫連王朝決一死戰!”他言詞鏗鏘,擲地有聲,儼然是一個一心為國為家的君主,而不是那個情義兩難全的宇文楚了。
我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張開,他終於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虎峽穀。
到了邊疆這麼久,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巍峨險峻的地勢。兩側的山峰斜斜的傾壓下來,就仿佛本來便是一體的,中間被什麼人劈了一刀,便成了這般模樣。
穀口很寬闊,可是越往裏走卻越加狹窄起來,呼嘯的山風如泣如訴,讓人聽著不覺有些發怵。山上的草木在勁風之下發出唰唰的響聲,似乎隱藏了千軍萬馬。
我坐在馬車裏,靜靜的等待著那個揪心的時刻到來。
宇文楚沒有將我捆綁起來,算不算是一種優待政策?我坐在馬車裏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透過不大的車窗探看著外麵的情形。
打心眼裏說,我既盼望著他的到來,卻也害怕他來。那種矛盾的心情就仿佛身體裏有兩個人,兩個聲音,快要把我撕裂了。
宇文楚也並不好到哪裏去,他也是一臉神色凝重的望著穀口的方向,等待著前方探子的回報。
“報——”在焦急的等待中,終於有一個探子快馬加鞭的趕了過來。
宇文楚立刻神情一震,坐在高高的馬背上看著那個匆匆趕來的探子道,“前方情況如何?”
“正如皇上所吩咐的一樣,節節敗退!”那探子拱手回道。
“那敵軍可有追擊?”他又追問了一句。
探子答道,“有!敵軍似乎戰的興起,一直緊追我軍不放!”
宇文楚大喜道,“好,非常好!傳令下去,不得頑抗,將敵軍引至此峽穀之中!”
“是!”探子得了令,便要翻身上馬回去,宇文楚又道,“慢!敵軍領將可是赫連昭?”
“回皇上的話,正是!”探子應聲答道。
“很好,速再去探了來報!”宇文楚不再多問,揚手讓他離去。
看著探子騎馬揚塵而去,心裏直覺得發慌。似乎就像有人用繩子將我的心懸在了半空,上不來下不去,空落落的難過。
仰起頭,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不但沒有明亮起來,反而愈發的陰沉。黑壓壓的雲層翻滾湧動著,而那狹長深邃的峽穀就仿若一個吃人的怪獸,張開了血盆大口。風,也刮得愈發的淩厲起來,難道連老天都不忍看這場血淋淋的戰爭嗎?
宇文楚騎著一匹高大的馬正擋在馬車正前方,他一直背對著我,也不曾回頭,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他緊握韁繩的手泄露了他此刻亦是相同的緊張,直到——喧囂的叫殺聲,紛亂的馬蹄聲再次響起,那韁繩,幾乎要在他手中揉皺了。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緩緩揚了起來,我也緊張的幾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