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上海。
已經入了秋,蘇州河畔的硝煙味兒早已散盡。宋冉華站在河岸上,抬眼就是四行倉庫,殘破的廢墟觸目驚心,一遍遍提醒著——上海已經淪陷三年。
宋冉華歎了口氣,站了許久,夾著書的胳膊已經有些僵硬了,風吹得她四肢關節隱隱作痛,這時蘇州河上遠遠飄來一艘小木船。
那是種常見的烏篷船。宋冉華的二叔宋連章站在船頭,穿著白馬褂叼著煙鬥,對宋冉華點了點頭。等船靠了岸,二叔對她一招手:“小華,來,上船說。”
宋冉華警惕的抬眼看了看河岸周圍,抬腳跨上了船,同二叔一道鑽進了烏篷中。
船裏沒光,宋冉華聞到一股血味兒,船艙裏還有一團影子,模裏模糊的,沒什麼動靜。突然“哧”地一聲,二叔擦了一根火柴,宋冉華這才看清楚,船艙裏躺著一個人。
她俯身瞧著地上的人,那人也穿了一件白馬褂,外麵還套著黑色的對襟短褂,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還帶著點斯文氣。那人就那麼躺著一動不動,鼻梁上的眼鏡也有點歪,宋冉華覺得有一點不對勁,問道:“這人……死了麼?”
宋連章搖了搖頭,又擦了一根火柴:“沒死,隻是受了重傷。”
光線昏暗,地上的人臉色發白,淌著汗,胸膛還在起伏,也沒見血。但剛才那血味兒確是他身上的,又湊近了些,想抬起這人的胳膊,沒想到這人反抓了自己的手,隻是無力地虛握著,含糊著開口:“別動……傷在背後……”說罷,手又無力地垂了下去,像是昏過去了。
宋冉華皺了皺眉,看向自己的二叔:“這人是誰?”
“我們在軍統的人,代號毒梟。”
“怎麼傷成這樣?”
宋連章抽了一口煙,緩道:“葉蓬秘密來上海了,他孤身去刺殺汪偽政府的警察總長。”
“那……葉蓬死了麼?”有些駭然。
“沒有。”
失望和遺憾,是了,傀儡政府的警察總長,哪有這樣容易就被刺殺了。“他受的傷太重了,得馬上治。”
宋連章吐出一口煙,麵上看不出陰晴晦明:“小華,從現在起,我把這個人交給你,你要保證他的安全,直到他離開上海。”
藏人不難,但全然不知這人的來曆和底細。他剛剛刺殺了南京的警察總長,又受了重傷,這事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天色暗了,先去你住的地方。”宋連章提醒她。
宋冉華家不遠,順著河岸走二裏多就到,但這個人傷成這樣,能否走路都是個問題。
地上的人咳了兩聲,雙手勉力撐身,搖晃的站起來。宋冉華不由伸手去扶,卻摸到那人背後一片溫熱無聲湧出。隻因那人穿了一件黑褂子,在昏暗中看不出來。她放輕聲:“同誌,還能走麼?”
低沉聲腔裏還帶著笑意,一口麻溜兒的京片子:“沒事兒,走吧。”
北平人,笑起來挺好看,有忍耐力,這就是宋冉華對毒梟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