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媽媽做的布鞋(1 / 1)

文/李秀紅

我去過五十多個國家,不管走到哪裏,行李箱裏總裝著媽媽做的布鞋。工作十多年,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辦公室裏總放著一雙媽媽做的布鞋。我愛穿媽媽做的布鞋。

小時候,家裏很窮。穿衣服,常常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似乎還不夠,穿到破得不能再穿的時候,還要讓它再發揮一下“餘熱”——做布鞋。平常,一家人衣服穿破了,媽媽就把它們洗淨晾幹保存起來。

到了冬季農閑,媽媽坐在家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拆衣服。她順著衣縫把舊衣服一一拆開,剪成一塊塊布料,碼平疊好。然後是漿鞋料。漿鞋料比拆衣服講究,新一些的和舊一些的布料要錯開,厚一些的和薄一些的要均勻,再用麵粉做成漿糊把它們一塊一塊地粘起來,粘成約四分之一厘米厚的鞋料,晾幹後,鞋料按腳的大小剪開,三層鞋料疊在一起,用新的白布圍成一圈縫上,成了鞋坯。

納鞋底是一項十分細致也十分累人的活兒。農村的媳婦講究鞋底要納得細,細才經穿;還要納得整齊,整齊才好看。媽媽總要用一塊布包著鞋底納,千方百計不把鞋兩側的白布弄髒。一針一針地納,一線一線地穿,真是千針萬線才能納成一雙鞋底。每當媽媽納鞋底時,我總要問有沒有給我做的。媽媽總是說,沒誰的都可以,就是不能沒有兒子的。

納鞋底的時間長了,手指會酸痛,眼睛會發花。有時媽媽手指麻木了,一不小心就會紮著手指。看到媽媽流著血的手指,我很心疼,便安慰媽媽道:“等我長大了,掙錢買鞋穿,你就不用吃這份苦了。”媽媽似乎不太相信,笑著說:“等你長大了,要是娶的媳婦能給你做鞋,我就省心了。”媽媽就是這樣納著納著,看著太陽從東邊轉到西邊,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等我十五六歲時,媽媽的眼睛沒有以前那麼好了,納鞋底穿線時常看不清針眼。看到我在身旁,便叫我給她穿線。這時,媽媽就會說:“要是有個東西能幫著穿線就好了。”媽媽這句話我一直記在心上。1996年我去日本大阪參加國際會議,在飯店見到一種穿針器,很方便:隻要把細細的鋼線圈穿過針眼,再把線放進鋼線圈抽出來就行了。我高興壞了,找服務小姐要買一包。她大惑不解,問我是不是做生意的。我告訴她,自己的母親做鞋看不清穿線。她很是感動,硬是送給我一小盒這種穿針器。據說,媽媽在老家收到我從北京寄回的穿針器時特別高興,逢人就說兒子懂事。而我則更多的是了卻了一個多年的心願。我穿著媽媽做的布鞋一天天長大。當我看到周圍的同學穿著鋥亮的皮鞋挺著胸從身邊走過時,雖有一絲羨慕,但並不自卑,因為穿著媽媽做的布鞋,我走到哪裏,都有一種自信和上進的力量。

我長大了,能掙錢養家,想買什麼鞋穿,就可以買什麼鞋,但我沒有改變愛穿媽媽做的布鞋的習慣。除了參加正式活動,我一般都穿布鞋。

媽媽的眼睛越來越不如過去了,她怕將來看不見給我做鞋,趕著給我做了好幾雙,留著我以後穿。每當我拿起那一雙雙千針萬線做成的布鞋,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靜。有一次,我回老家探親,忽然注意到媽媽總穿著膠鞋,很是不解。我問她為什麼不穿布鞋,她說,布鞋穿起來是舒服,但做起來太麻煩,現在眼睛不好使,不怎麼做鞋了;膠鞋雖穿起來不舒服,但便宜,也經穿。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媽媽似乎覺得還沒有盡完自己的義務。我結婚後,她總是盼著早一天抱上孫子,但又不願跟我直說,而是在我回老家探親時,在一旁嘮叨:前些天我不忙,做了幾雙小孩鞋,現在商店買的膠鞋小孩穿不舒服。說著,拿出五六雙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布鞋給我看。可我回去一次,讓她失望一次。一天,媽媽甚至問我,是不是要把那些鞋送給鄰居家?後來妻子懷孕後,媽媽一得到消息就寄來一包小布鞋。孩子出世後,媽媽來北京時打開包拿出的又是一捆小布鞋。現在,孩子在一天天地長大,布鞋仍會不時一雙雙寄來。

當然,我有一件事沒能讓母親如願,妻子從小在城裏長大,哪裏會做布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