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傅祗、周顗對弈的正是諸葛恢提到的荀闓、荀道明,三十餘歲的年紀,現任太傅主薄中書郎
昔八王之亂時,齊王司馬囧被暴屍三日,沒人敢去收葬。當時荀闓被司馬囧辟為掾,跟齊王故吏一起上表請葬,朝議聽之,傅祗當時覺得荀闓為人頗為忠義,便將他收入太傅府中。
傅熙朝荀闓微微一笑,點頭示好,“道明大名,方才另一位道明也曾提起,本想找父親央求的,沒想到父親竟將荀道明推薦與我”
“另一位道明?可是叔寶給你找的幕僚諸葛恢?”,傅祗問道,傅熙點頭笑道:“原來父親都知道了”
“哪能不知道,王安其來到河陰,雖然不與人走動,但為父還是知道的”,傅祗對衛玠將王承籠絡與傅熙帳下,心裏還是有些吃味的。
王承為當世第一名士,如果來幫助傅祗,其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實際上傅祗也曾派人去請過,都被王承婉言謝絕。
“諸葛道明與在下相識已久,前幾日還曾來拜訪過”,荀闓說道,傅祗點點頭,荀闓還是有良心的,並沒有因為朋友的鼓動而舍棄自己逃離河陰危地。
“伯仁、道明,該說的我都說了,犬子就拜托給你們了”,傅祗語氣之中頗為失落,周顗、荀闓點點頭。
傅祗又對傅熙吩咐道:“伯仁、道明有大才,世民當敬之、重之”,傅熙聽到父親的語氣,心裏也頗不好受,點點頭沉重地答應。
“父親,河陰政務繁雜,您又身體不好,不如留兩位在河陰幫你吧”,傅祗聽到傅熙的話,搖了搖頭,傅暢在一邊勸道:“父親自有打算,快謝過父親吧”
傅熙起身鄭重地行了個禮,傅祗拍了拍身邊說道:“世民坐過來吧”,傅熙點頭稱是,來到傅祗身邊。
傅祗握起傅熙的手苦澀地說道:“三郎,時值炎夏,為父的手卻是冰涼,我心裏明白在這世上的日子不多了”
傅熙摩挲著大袖中傅祗顫抖的幹枯雙手,眼睛酸酸地,哽咽地說道:“說這作甚,明年就是父親七十大壽,也是小兒成婚之年,父親定要長命百歲”
傅暢澀聲勸道:“世民就要建功立業了,說這些幹什麼,要是阿母聽到定是不依的。父親要長命百歲看著世民建功立業、開枝散葉”
“長命百歲?嗬嗬!我記得年少時,你祖父曾跟我說過,建安年間魏武帝多病喜丹藥,煉丹求長生,因此身體卻大損,可見魏武駕崩與服丹不無關係。所以你祖父說,生死病死乃世間定理,任是誰也越不過”
傅熙心想曹操竟然吃丹藥求長生?承自這具身體的記憶對發家史還是知道一點的,祖父傅嘏弱冠時就被陳群征辟為司空掾,傅祗說的應該是真有其事。
“按理說,該留些家業與你們兄弟,可惜碰上這亂世,唉!你祖父留下的爵位射陽鄉侯,到了我這裏成了靈川郡公,這爵位自有你們大哥繼承,世道如今也是武鄉亭侯,隻有世民自己去掙了”
傅祗抬手摸著傅熙的頭頂期冀看著傅熙,傅熙覺得父親語氣有些不對,倒想是在交代遺囑,勸道:“兒子不在乎那個,隻要父親好好的就行”
傅祗滿眼慈愛看著傅熙,讚許地點點頭,“子曰: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隨心所欲。老夫眼看七十了,也算高壽。可惜我一輩子都沒隨心所欲過,死了都不能安葬祖地泥陽”
“鳥飛返故鄉,狐死必首丘”,落葉歸根在古人思想裏占得很重,傅祗老家在長安以北的北地泥陽,已經被匈奴所占,無法歸葬祖墳。
傅祗長歎一聲,蒼老地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語氣越發蕭索,周顗、荀闓都不忍聽下去,周顗歎道:“承製大人憂心國事,千萬斤擔子擔在您身上,比起那些屍位素餐隻知隨心所欲,不已百姓為念的人強了不知多少倍”
傅暢、傅熙也連連相勸,“舍此殘軀,與胡漢周旋罷了”,傅祗苦笑道,神思疲憊靠在榻上,揮了揮手說道:“老夫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周顗使了個眼色給幾人,傅熙等人悄聲退出書房,傅熙拉住傅暢問道:“父親有些反常啊”,傅暢拍了拍傅熙肩膀說道:“別多想,好好幹,父親隻不過想讓伯仁跟道明助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