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傅刺史就要限製天師道?”
傅熙搖頭說:“如果僅僅因為這樣,在下也不會限製天師道。畢竟名士大多好玄,百姓也多有從者,在下自然不會行此逆民心之舉”
名士在魏晉一定程度上是人心的風向標。取締天師道,就是與名士作對,與名士作對,就是與天下讀書人作對。這個罪名加在誰身上,誰都要掂量掂量。在古代巫醫是不分家的,就算李時珍所著的《本草綱目》中也不乏祝巫之術,方士也承擔了醫生的角色,取締天師道等於取締醫生,百姓不造反才怪。
“那是什麼引得傅刺史如此反感?”,魏夫人平靜地問,魏夫人雖然是天師道祭酒,但一直遁世,不理天師道諸事。天師道一直處於無政府狀態,如果不是張天師怕天師道造反殃及自身,也不會請魏夫人前來整頓教務。
傅熙肅聲繼續說道:“諸位大賢可知道一畝地能產多少糧食麼?豐年的時候,每畝地僅僅不到十八鬥啊!就這不到十八鬥的糧米還要除去繳納稅租,一年下來每戶家中鮮有餘糧。像今年天災人禍不斷,百姓更是困苦不堪,幾乎無以為生。而天師道入道便要五鬥,每年還要繳糧米,在下還沒算上請人作法看病的費用,就這兩項,百姓的餘糧幾乎耗費已盡。在下身為青州父母,自然要為百姓算計,所以在下萬難容得天師道如此在境內肆虐盛行!”
不到十八鬥!這個數字讓鄭隱、魏夫人等人一下子沉默起來。鄭隱這些奉道之士或出身士族或出身庶族,哪裏有一個是平頭百姓。魏夫人其父乃是故司徒魏舒,出身士族高門,葛洪雖然在其父死後家道中落,但身邊依舊不乏奴仆。
魏夫人久隱深山,什麼事都是張嘴便來,哪裏能明白百姓家柴米油鹽之事。傅熙卻不得不一點一點算計每戶百姓每天吃多少糧米,每年有多少餘糧。
葛洪歎聲說:“百姓之苦,何止在饑饉。在下在中原廣求異書時,救治過不少百姓,深知百姓看病之苦。因此,在下特意收集、篩選出一些能比較容易找到的草藥,即使必須花錢買藥也很便宜,多年才集成《肘後備急方》一書,希望能解百姓之厄”
周顗捋著鼠須苦笑說:“天師道中有多少像小仙翁這樣仁厚之人?主上四處籌集糧米賑濟百姓,可轉眼百姓就把糧米交到了天師道手中。主上停止賑濟百姓吧,百姓就度不過這個荒年,賑濟吧,百姓又能留下多少糧米。這實在讓人……唉!”
周顗所說的雖然讓人窩火,但還不是傅熙最窩火的。賑濟百姓必須做,傅熙對這個一點也不含糊,甚至還免去了賦稅。主要問題在於百姓對天師道的信任比官府還要大。
百姓們繳納稅賦時千不願萬不願,逃稅逃租屢見不鮮,可天師道去收糧米時,百姓卻樂嗬嗬地繳納。青州不斷易主,郡縣官吏的不作為,竟然使得官府在百姓心中的位置還不如天師道。天師道在青州比官府還有影響,簡直可以說一呼百應。
魏夫人長歎一聲,揮袖起身,踱步來到庭邊,看著外麵掉落地黃葉,良久之後說:“我等早知中原將大亂,本想隱居深山不理這俗事,奈何天師相托,實在不好推辭。”
傅熙也為怎麼處理天師道之事撓頭。取締天師道是萬萬不能的,放任自流更是不行,他也曾幾次督促王承、衛玠限製天師道活動,可又不見各郡縣動作,實在讓人犯難。
傅熙突然心中一動,席間不就有兩位道教祖師嘛!魏華存是上清派祖師,葛洪是丹鼎派祖師,葛洪更是靈寶派舊宿,現有的人才為什麼不能趁機利用一下。
魏晉南北時,道教發展迅猛,就在張天師一家躲在龍虎山上時,山下早已風雲變幻。細心之下就會發現,龍虎山上的張天師們處在一個相當尷尬地境地,眾多的張天師們沒有一個人在這段曆史中,擦亮過自己的名字。
三國兩晉南北朝,在曆史上有名的動蕩不定。這種動蕩不定不僅體現在政局上,思想領域、宗教領域,照樣弄得不可開交。先是,張魯敗後,道教領頭羊張天師一家的沒落,道教內各個宗派紛紛崛起,互相之間競爭不已。
道教中上清派的崛起,除了魏華存之外,這派還有楊羲、許翽、陶弘景這樣的人才。尤其是陶弘景,這個人中之龍,幾乎是和張道陵一樣的天才,就是他創立了三教合一的新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