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戰場
蕭淳風是異族人,這個我是早就知道了的。這個也不能全怪我,誰讓他的眼眸子是淡棕色的,光打下來,看著跟琉璃似的透明。再說了,中原人哪裏會有他那麼高的鼻子!我沒問過他,倒是他自己說的,原來他母親本是中原人的,生他的時候便亡故了,父親又娶了別的女子,生了其他的孩子,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把他送到了許老頭的門下,算是寄養在中原了。
老媽一聽他的身世,就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把他當孤兒了。現在想來,蕭淳風對自己的父親閉口不談,會不會真的是有緣故的!
我眯起了眼睛,此刻那麵大旗又往後退了些了,我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不由地暗暗責怪自己,我這是怎麼了,這天底下姓蕭的何其多也,又不是隻有一個蕭淳風!再說了,我的蕭淳風,這麼敦厚老實,知書達禮,本都是半個中原人,怎麼可能忽然就跑到匈奴那裏當了將軍,帶兵來攻打中原!
想是這般想了,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伍老頭:“軍師,那敵軍的將領叫什麼?”
“此番攻打中原乃北胡七族聯盟蕭族為首,左賢王大太子蕭綾為統帥,先鋒乃其三弟,三皇子蕭正。”
我的人無法控製地抖了起來——“正兒?許夫子為啥叫你正兒?”“他年紀大了,叫糊塗了!”“哈,我要告訴他你說他的壞話!”“你別啊,不然我要挨打的!”“我就去!”“哎呀,好寶兒,我錯了,我錯了,你可別去啊!”“那你呀,得答應我做三件事……”
為什麼我的記性這麼好?我為什麼什麼都能記住?我甚至記得那****的笑容裏帶著的那點彷徨!為什麼我又那麼笨?為什麼他說什麼我都會信?為什麼我會從來連一點點的懷疑都沒有過?
我把目光放出去,此刻夕陽中那麵不停搖擺的旗幟下多了一人,銀盔銀甲,座下一匹白馬。我看不清他是誰,晚霞在他的身後,將他的身影越映越遠,越映越模糊!一時,我竟什麼也不能想了,什麼也不能做了,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聲地鼓響。是他麼,真的是他麼,真的是我愛了三年的人麼?難道是我夜夜做夢夢見他把我自己給夢糊塗了?不,我不能站在這裏,不能就這麼看著他遠去,不管他是不是,我都要去認一認!
身後有人在高聲叫我:“葉金寶——回來——你要去哪裏?”
可我已經收不住了,狠狠地抽打我的馬,從山上直衝而下。不會的,他怎麼會是我的蕭淳風,他怎麼可以是我的蕭淳風……一別才剛剛一月不到,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忘記了我,這麼快就忘記近三年來的點點滴滴,這麼快就忘記了下雪的那一日笑著對我說‘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家’……他離別中原才一月不到啊,他又怎麼可以站在那裏,舉著大刀虎視眈眈眼睜睜看中原戰火飛揚……不,不會的,若那人真的是蕭淳風,那我是誰,我又算什麼,這三年來我付出的深情算什麼,這些日子來我流過的那些淚又算什麼!
我的馬越跑越快,很快就進了****的軍隊。一路過去人人都給我讓道,隻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吼:“寶,寶,你做什麼,快停下!前麵是敵軍!危險!”可我不聽,一揚馬鞭,跑得比他快,“駕——”
馬一聲嘶鳴就衝出了****的隊伍。前方是座小山,越過此山,便能看見他了。也許我真的是瘋了,與方才的無人阻攔不同,此刻前麵的都是匈奴的兵馬,看我往上衝都朝我湧了過來。可我的眼裏沒有別的,隻有那麵旗,和旗上的那個字,以及旗下的那個時隱時現的人……
身後有人一刀刺出來,挑了一個正朝我撲來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