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點醒夢中人
這雨一直地下,老天跟漏了底的水缸似的,瓢潑地往地上傾倒。我坐在屋子裏聽雨點劈劈啪啪地往窗棱上敲打,覺得聽起來竟很像戰場上的廝殺聲。
想起了那一****從戰場上回來,渾身是血是土,累得連步子都邁不開了,就這麼站在營帳的門口,站在我麵前。那個時候我正在打瞌睡,一醒就這麼抬頭看,就看到那雙充滿血絲的明眸裏竟是那麼地靜,靜得讓人如此安心,靜得能折射出人影來,靜得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隻剩下了他和我。
我從來沒有想到,今天的我會這麼想念那雙眼睛。
老媽做了我最愛吃的鹹魚炒飯。我嚼在嘴裏,想到的卻是他給我放著的兩隻饅頭和稀飯。那個時候,他說那是特地給我留的早飯,我不信,還吃得差點沒噎死。現在,嚐來嚐去,怎麼倒是他的饅頭嚼起來最香!
晚上的時候,雨還在下,下得我怎麼也睡不著。躺在床上,記起他頭一次吻我,也是這麼個雨天,外麵還打著雷。原來那個時候他就知道我是女子了,現在再回想,想著自己當時慌亂緊張手足無措,竟沒好好地體會體會,好不後悔。
誰又知道,這麼一錯過,就再也沒有可能再來了。再過幾天,他就熱熱鬧鬧地要去迎娶別人了,就再也不會再那麼看看我了,再也不會給我留早餐,再也不會跟抱個寵物似的抱著我,也再也沒可能再親我了……
忽然間,我覺得好難過。好像自己明明攥在了手裏卻不知道,如今眼看著要到別人手裏去了,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塊稀世珍寶。我甚至都沒來得及問問他,對於昨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於我,怎是一個悔字了得啊!若是能重來,若是早知道過了昨晚我和他便會分手,我絕不要再喝醉了,我要記得每一分和他共度的時光!
難過得睡不著了,就起來,點了燈。夜很深了,夏天已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剛認識他的時候還是北方的早春,遍地開滿了野花,此刻已經秋雨瀟瀟,涼氣逼人了。我想找件衣服披上,一打開櫥門,竟看到了那件已經被老媽烘幹了的男裝,疊起了放在最上麵。我拿著嗅了嗅,哪裏還會有他的氣息在了!隻是,看到了它了,我心安了不少,也不那麼難過了,就展開了把它披在肩上。
還是冷,我又回到了床上,也還是睡不著,就半靠在床頭,坐在那裏聽雨。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不記得了,隻是一睜眼,竟看見老媽坐在我的床邊,蹙著眉頭看我。
“媽?我是不是睡過頭了?”我的人半斜在床頭,肩上還披著那件男裝。
老媽憐惜地說:“寶啊,你知不知道這一天一夜你待在我身邊,跟變了個人似的,不時就發呆,有的時候瞪著什麼半天也不說一句話,安靜得把我給嚇到了?”
安靜?這個詞可從來跟我不沾邊的。在家的時候,我不是成天惹老媽生氣,就是作弄豬頭,給張木匠闖禍。原來我也是會安靜的啊!“媽,安靜不好嗎?你不是總說我不像個女孩!”
“隻是這樣的安靜也太恐怖了!”老媽苦笑,“寶兒,還記得那個時候蕭淳風走了,老媽跟你說,失戀了沒什麼,哭出來就好了!很管用的!你心裏不開心,哭出來就好了!”
我趕緊用力地笑:“老媽,你想哪兒去了,我這可不是失戀!”
“那是什麼,寶?”
我對著她望,忽然沒了詞彙了。當初和蕭淳風,我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那個時候,還有豬頭,我們三個人成天地就是想著法子地玩,無憂無慮沒有煩惱。那個時候,牽他的手心頭甜甜蜜蜜的,就覺得天下的愛戀就都是這樣的了。男孩和女孩,互相喜歡了,簡簡單單,快快樂樂。
和王子楚,可沒有花前月下,也沒有甜言蜜語,更沒有嬉笑打鬧,我甚至一直連自己是男是女都沒有搞清楚。這怎麼也能算是戀愛!可想到了他,我就能清清楚楚地記得在七星覌被他抱在懷裏的時候的那種安心無與倫比;記得聽見他跟長公主說夫妻兩字之時那種難過痛徹心扉;看見他笑我也開懷;看見他皺眉我就緊張;看見他生氣我就難受;知道他不要我了我就心痛……原來,這麼些日子以來,他的喜怒哀樂一直在主宰著我的一切!難道,難道,我是愛上王子楚了?
這一想可不得了,我的心忽然七上八下地急跳起來,一把抓住老媽的手:“媽!我——”
老媽朝著天翻白眼:“葉金寶,你都遲鈍得慘無人道了!”
“唉!”可一轉念,我又低迷下來了,“愛他了也沒用。他恐怕此刻正興高采烈地準備婚事,急不可待地要當新郎官呢!”
“你呀!老媽本來是不想說了,可現在看你這樣,想想王子楚,唉,還是都告訴你吧!你聽了自己拿主意!”她一說開了,便是王子楚三個字, “寶兒啊,他王子楚活的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