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冰道:“是那黑鐵盒子麼?嗯,韓凝紫始終帶著,晝夜把玩,須臾不離身邊。”羽靈麵露失望之色。阿冰不禁問道:“那盒子到底是何來曆。”羽靈道:“那盒子乃純陽真人呂洞賓所留。呂真人中唐時得道,伏龍斬蛟,偷天換日,做下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宋哲宗時,他還在嶽陽樓留下《步蟾宮》的仙詞。要知中唐至宋代哲宗,悠悠數百年,倘非仙力加身,焉能活這許久歲月。”
阿冰聽得神往,歎道:“倘若咱們也能活上幾百年的光陰,彼此恩愛,該當多好?”羽靈吃吃笑道:“沒有鐵盒,有這些金珠寶貝卻也不差。咱們出去,便可廣置田產奴仆,衣錦饌玉,那日子也未必較神仙差些。”阿冰輕輕打他一拳,媚笑道:“我才不稀罕,我隻要你對我好。”羽靈道:“那還用說,但……”眼見阿冰粉麵一沉,便又嘻嘻一笑,道,“但那個丫頭怎生處置?”
阿冰回嗔作喜,笑罵道:“我還當你這冤家想說什麼?”含笑轉身,拎入一個人來,正是阿雪。隻見她身子直挺挺的,望著二人,說道:“冰姊姊,你……你不怕主人怪罪麼?”阿冰冷笑道:“那你呢?你在竹林裏做什麼?還不是來盜寶?哼,看不出你平日裏傻兮兮的,骨子裏倒狡猾得很。”阿雪臉一紅,道:“我……我才不是來盜寶?”阿冰道:“那你來做什麼?”阿雪支吾不語,阿冰冷笑道:“我知道啦,你是為那個窩囊廢麼?”阿雪驚道:“冰姊姊,你……你怎麼知道?”阿冰瞧她驚惶神色,暗暗好笑,說道:“這還用問麼?哼,你每天燉了雞湯讓我送他,又膽大包天,向我打聽竹林陣的走法。還不是為了救那個窩囊廢?嗬嗬,瞧不出你這傻丫頭也會動春心?”阿雪被她連譏帶諷,又是羞窘,又是難過,一時淚如豆落,啜泣起來。
梁蕭心道:“她嘴裏的窩囊廢莫不就是我?”回想這些日子用飯之時,總有一罐雞湯,從未斷過,他原本也未在意,此時方知竟是阿雪所燉,心口不禁一陣滾熱,好生感動。卻聽羽靈不耐道:“阿冰,莫要耽誤了時辰。”阿冰俏目中凶光一閃,盯著阿雪,寒聲說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這蠢丫頭殺了。”阿雪嚇得一哆嗦,呆望著阿冰,說不出話來。
阿冰森然道:“蠢丫頭,你瞧我也沒用的,怪隻怪你不該撞破我。哼,下輩子你投個好胎,生得聰明些吧。”梁蕭大驚,但苦於不知如何破壁,眼見阿冰殺機萌動,不覺焦急萬分。這時間,忽聽有人咯咯一笑,嬌聲道:“哎喲喲,冰姊姊,你可真狠,偷了主人的寶貝不說,還要殺害同門麼?”阿冰臉色陡變,轉眼一瞧,隻見阿淩一派妖嬈,笑吟吟倚在門前。
阿冰眉間如罩寒霜,厲聲道:“你這狐狸精來做什麼?”阿淩笑道:“你來做什麼,我便來做什麼。”阿冰冷笑道:“不自量力。”嗆啷一聲掣出軟劍,正欲撲上,忽覺背心倏涼,低頭瞧去,卻見一截明晃晃的劍尖自心口直透出來。阿冰未及細想,軟劍向後疾揮,跟著轉過頭來。定眼望去,卻見羽靈臉色蒼白,咬唇立在牆角,左鬢少了一角,青絲飄飄,落向腳前。阿冰心頭一迷,呆呆瞧著他,嘴角露出奇怪神氣,既似迷惑,又似傷心。羽靈嘴微一哆嗦,卻沒說話,眼瞧著阿冰軟軟倒地。
羽靈略一失神,便歎了口氣,伸手闔上阿冰的眼皮。卻聽阿淩冷笑道:“好啊,心痛了麼?”羽靈直起身子,笑道:“你說什麼話?我若心痛,怎會出手?但她對我到底真心一場,殺了她,心裏倒有些兒難過。”他嘴裏說難過,麵上卻笑眯眯,並無半分難過之意。梁蕭瞧得氣破胸膛:“這牛鼻子無恥之極,沒地丟了天下男子的臉麵。今趟若能脫困,非宰了他不可。”
阿淩冷笑一聲,道:“你既念著她,最好陪她上路,哼,省得你的好阿冰寂寞。”羽靈笑嘻嘻地道:“乖淩兒,你吃什麼飛醋?出主意的是你,說嘴的又是你。唉,不過,這阿冰外麵是一塊冰,心裏卻是一團火,略加引誘,便難自持;卻不似你,看是一團火,心裏卻是一塊冰。”
阿淩將臉一沉,嗔怪道:“你變著法兒譏諷我麼?”羽靈右手將她摟入懷裏,左手卻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道:“我亂說,該打嘴。我的乖淩兒裏外都是一團火,我卻是個雪捏的人兒,一見你麵,便都化了。”阿淩麵容稍霽,伸指在羽靈白生生的額上戳了個紅印,嗔道:“我好端端一個女兒家,卻讓你這張甜嘴兒給騙啦。”她語發嬌嗔,眉梢眼角卻春意甚濃。羽靈看得血脈賁張,上下其手,恨不得就地和她大肆親熱,阿淩嬌喘微微,作勢躲閃,羽靈看在眼裏,欲火更熾,忽聽阿淩嗔道:“喂,你看這是什麼地方?”羽靈聽得心頭一涼,悻悻罷手。
阿淩整整衣衫,攏齊鬢發,踢了踢阿冰的屍首,笑道:“也多虧這賤人,要麼誰知藏寶窟便在這裏?哼,韓凝紫平日盡寵她,但不知瞧見她這副死相,是何臉色。”她平日多與阿冰爭寵,此時得刃夙敵,心頭快意,一轉眼,咯咯笑道,“阿雪,你當真是來救那個窩囊廢麼?”阿雪見得這輪變故,早已目定口呆,聽了這話,也不知如何回答。阿淩又笑道:“可惜你什麼都瞧見啦,姊姊當如何是好呢?”略一思索,歎道,“咱們好歹姊妹一場,我不能如阿冰般無情。這樣吧,我挖了你的眼珠,割去你的舌頭,再刺聾你的雙耳,砍斷你的兩手。從今往後,你想要泄漏今日之事,也是不能了。”
羽靈撫掌笑道:“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還是阿淩你心慈。”阿淩白他一眼,道:“你這張蜜嘴兒,就會哄我開心。”順手從阿冰屍身上拔出短劍,蛇腰扭擺,走到阿雪身前,方欲動手,卻見阿雪不懼反驚,雙眼瞪著門外。阿淩瞧她容色古怪,也回首顧望,這一看,幾乎兒便叫喚起來。羽靈見她驚恐模樣,猛然回頭,乍見韓凝紫如鬼如魅,靜悄悄立在門前。
羽靈臉上倏地血色俱無。阿淩嬌軀一陣輕顫,忽地流淚道:“主人……”雙膝一軟,便向地上跪去,韓凝紫嘴角透出一絲冷笑,還未說話,忽見阿淩雙足陡撐,揮劍刺來。原來她自知不免一死,故而示弱惑敵,實則打定主意,拚死一搏。韓凝紫眼中殺機更濃,身子稍側,阿淩短劍刺空。韓凝紫左手一揮,已將阿淩右肘卸下,右掌成爪,哢哢兩聲,又將她左臂右腿卸了下來。羽靈心驚膽戰,趁著二人爭鬥,嗖地奪門而出。
韓凝紫咯咯嬌笑,奪下阿淩短劍,衝出門外。霎時間,隻聽羽靈發出長長的一聲慘呼。俄頃青影晃動,韓凝紫又提著羽靈,笑吟吟閃進門來。卻見羽靈渾身染血,腰部以下盡已不見。韓凝紫又是一聲嬌笑,將羽靈半個身子丟在地上。羽靈尚未就死,口中嗬嗬,雙手亂抓,一寸一寸地向阿淩爬了過來,並以手指蘸著身下鮮血,就地寫道:“苦,苦,苦……”連寫了八個苦字,爬至阿淩腳前,方才寂然不動了。
如此慘景,阿淩端地生平未見,不待羽靈爬近,早已嚇得昏了過去。韓凝紫摸摸她臉,寒氣入腦,阿淩蘇醒過來,瞧著韓凝紫,牙關得得直響,說不出一個字來。韓凝紫笑容依然極美,說道:“阿淩啊,這次的雷、楚兩家也是你引來的麼?”阿淩兩眼流淚,戰聲道:“阿淩錯了,主人饒命……”韓凝紫笑道:“我問你話呢?”阿淩挨不過,隻得道:“都是羽靈這死鬼做的,不幹我事。”
韓凝紫笑道:“你欺他死無對證麼?哼,若非你說,他又怎麼知道純陽鐵盒之事?”阿淩臉色刷地慘白。韓凝紫搖了搖頭,驀地手起劍落,刺入她心口,再不多瞧一眼,拔劍轉身,睨著阿雪咭咭笑道:“笨丫頭,你來做什麼呀?”提著劍步步走近,臉上笑吟吟的,眼神卻猶如寒冰。梁蕭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但偏偏隔了一堵厚厚的石壁,枉自瞧著,卻沒半點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