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片刻,但很快就揮手下令——“大軍停止追擊,後撤!”
馬首的弩箭上,赫然標著一個“五”字。
死神之翼漸漸收攏,隨即回頭,隻是那主帥猶自驚疑未定地看著遠方——那不是鳳曦和,但中國還有什麼人,射得出這樣的勁弩?
三十丈外,一騎火紅的駿馬當風而立,馬背上一個紅衫的影子冷冷旁觀,看上去竟然是個女人。
龍晴。
同樣是看見龍晴,蘇曠心情不由大好,甚至還有點小小遺憾:“哎呀哎呀,沒想到行軍殺敵這麼威風這麼彪悍,早知道的話……嘖嘖嘖嘖,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啊。”
慕雲山和龍晴一起黑下臉,都覺得蘇曠在諷刺自己。
蘇曠自覺失言,吐了吐舌頭:“沒想到鳳五那個小子這麼有名,連北國軍都賣他麵子。”
一個聲音冷冷插話:“我隻不過和北國軍有過約定,兩不相幫而已。”鳳曦和的寬袍大袖出現在龍晴身後,臉上陰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來,他幾乎遏製著自己不去看慕雲山,生怕多看一眼就動了殺機。
慕雲山已經抬頭大聲叫道:“大膽!逆賊竟敢私下——”
蘇曠再也顧不得形象,飛奔過去捂慕雲山的嘴,但是已經來不及,鳳曦和冰冷的眼睛已經在他臉上一轉:“他是你表哥?”
蘇曠硬著頭皮:“是——”
慕雲山回頭怒道:“誰是你表哥?”
鳳曦和還是看都不看慕雲山一眼,隻對著蘇曠道:“你最好奉勸令兄閉嘴,不然……”
慕雲山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蔑視,已經按劍怒道:“不然怎麼樣?”
鳳曦和的眼睛終於轉到他臉上,慕雲山隻是對視片刻,竟然不知不覺打了個寒戰,鳳曦和緩緩道:“不然,我就叫你閉嘴。”他回過頭,輕輕拉著龍晴的手,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蘇曠連忙搶到慕雲山麵前,生怕這位大爺一時又說出什麼話來,當場上演血濺五步的慘劇,對著鳳曦和擠出一個難看之極的笑容:“鳳曦和,北國軍不會走得太遠,你,你容我們兄弟們避一時之難,蘇某感激不盡。”
鳳曦和雲淡風清:“哦?”
風水輪流轉的道理蘇曠明白,隻得陪笑:“五爺。”心裏卻不知罵了多少遍小人得誌,昔日的要犯如此耀武揚威,是可忍孰不可忍。
鳳曦和點了點頭:“叫他們放下兵器,跟我走。”
說罷,攜著龍晴頭也不回地離去。
慕雲山本來就氣得臉色發白,聽了鳳曦和的話更是氣到臉色發黑,怒道:“本將軍寧可一死,也不受這等折辱。”
算準鳳曦和絕不會聽見自己的對話,蘇曠這才急道:“大少爺,你寧可一死,難不成這千把個兄弟也要死在這兒不成?”
慕雲山兩眼望天:“身為戍邊將士,為國盡忠本來就是應該的。”
蘇曠回頭望去,隻見這一路急馳,幾乎人人身上帶傷,丟盔棄甲,灰頭土臉,慘不忍睹,他越看越來氣,按捺不住振臂一呼:“兄弟們,想要命的跟我走——”說著,自己向鳳曦和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陣微風拂過,空氣中還帶著青草和湖水的氣息,千餘人竟然安靜如死寂,沒有一個人動一步,甚至連猶豫的神情也看不見——蘇曠忽然一陣眩暈,楚天河究竟是怎麼帶的兵?怎麼能練出這樣的北庭軍來?
這種安靜,幾乎可以用悲壯來形容,即使是愚蠢的悲壯。
慕雲山一臉輕蔑:“你若貪生怕死,自己去就是了。”
蘇曠一聲長歎,輕輕在慕雲山耳邊說了四個字:“假道伐虢。”
慕雲山的眼睛亮了起來,隻是並沒有考慮眼下的形式,究竟誰才是虢國。他揮手道:“諸軍聽令——所謂敵脅以從,我假以勢,先跟我走,等到——”蘇曠用力拉著他的衣角,慕雲山才咳嗽一聲道:“放下兵器,走。”
一陣哐啷響動,刀槍劍戟落了一地,蘇曠心中也是打鼓,兩百多人死在北庭軍手下,以鳳曦和的性子,此仇必報,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偏偏就是相信,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鳳五爺不會趁人之危,尤其是,不會趁自己之危。
反正留在鳳五勢力之外,也必然會被北國軍殲滅,不如賭上一把。
此處已經接近達裏湖,地勢漸漸高漲,十餘個土城圍攏如扇,漸成守勢,依照縱橫的水道築成壕溝,就連慕雲山也不得不承認,鳳曦和的確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五爺……五爺……”一騎飛至,正是蕭爽,他下馬行禮:“五爺,我奉令去打掃戰場,兄弟們已經把兵刃收攏帶回來了,還有一個、一個,嘿嘿。”他看見鳳曦和身邊的龍晴,眨了眨眼睛,賊笑著退下:“屬下把她放在那邊帳篷裏了,請五爺示下。”
這種嘿嘿,是男人心照不宣的笑聲,龍晴的眼睛已經瞪了起來:“鳳曦和,你敢再犯老毛病!”
鳳曦和一臉無辜:“我隻是去審問而已,晴兒你若不放心,就一起來便是。”
龍晴一撇嘴:“誰希罕!”
鳳曦和一笑,向帳篷走去,蘇曠瞧見,心念一動,也追了過去:“五爺,你要是不方便,不如……那個我可以代勞,嘻嘻。”他這個“代勞”說的又輕又軟,是個男人就會明白。
鳳曦和哼了一聲,繼續向前走。
蘇曠搓搓手,腆著臉皮跟了上去:“你反正有了龍姑娘了,何必看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
鳳曦和終於哈哈笑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二人一起走進了小小的帳篷。
帳篷裏鋪了張地毯,毯子上坐著兩個雙手被反綁的北國女人,一個衣著華麗高貴,一眼看過去,非富即貴。另一個穿著侍女的衣裳,一臉驚恐。
鳳曦和已經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女人幾乎嚇得昏倒過去,強撐著問:“你們……又是什麼人?”
鳳曦和冷笑一聲,捏住她的下巴:“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說!”
蘇曠已經湊了上去:“五爺,嘿嘿,審女人不是這樣審的,要——”
門簾一挑,龍晴已經鑽了進來,鳳曦和一陣尷尬,連忙鬆開手。
哪知龍晴也笑眯眯地搓著手:“嘿嘿,要這樣審,是不是?”說著,已經湊上前,輕輕伸手去解那女人的衣帶。蘇曠還隻不過做勢嚇唬嚇唬人,她已經動起手來。
那個女人看見一個臉如冰霜的男人,一個滿臉淫笑的男人,已經嚇得半死,沒想到進來一個女人,竟然看上去更可怕。她尖叫一聲,結結巴巴地用不大標準的中國話說:“住手!住手!我是巾闐尼敕勒梅尤公主,你敢碰我,叫你們是無丈身之地。”
“是無丈身之地?真是好威風啊……”鳳曦和歪著頭笑笑,“我說今天喜鵲怎麼喳喳直叫,原來抓了個公主——蘇曠,你這麼想審,就交給你吧,那個公主咱們不敢動,另外一個不見得也是公主,你給我問個名堂出來——晴兒你又胡鬧,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