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義薄雲天(2 / 3)

鳳曦和手下三員幹將,無論怎麼排,蒙鴻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此次若非他遠在朵顏山,對抗北庭軍也不至於捉襟見肘,這個當口,他竟然趕回,所有人都不禁精神為之一震。

一馬當先的大漢,左肩至腰,披著一條金錢豹皮,竟是完完整整剝下,手爪俱全,被陽光一罩,栩栩如生。馬蹄漸近,隻見他是個三十上下的大漢,又濃又粗的兩道眉毛凶悍之極,幾乎奪了雙目的光彩,還未奔至,便已大聲喊道:“是五爺麼?”

蒙鴻之眾,非取朵顏不得回山,這本是當年飲血之令,看見蒙鴻越馳越近,鳳曦和臉上隱隱有了不悅之色,但仍是迎上一步,大聲道:“蒙兄弟辛苦,鳳五在此!”

隻是一句話剛剛出口,蒙鴻手中一道寒光閃過,一柄斬馬刀劈胸而來,幾乎與此同時,身後諸人一起出手,飛刀袖劍齊出,暴雨般罩向諸人。

“五爺——”蕭颯搶身飛撲而上,但一道更快的劍光直取馬上的蒙鴻,白刃紅衣,矯若驚鴻,龍晴已經出手。

肘腋之間,變亂已生,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雖然人人都知道,卻沒人有這麼快的反應。

“著!”龍晴那一劍,卻不是攻人,卻是刺向蒙鴻胯下的戰馬,她去得疾,蒙鴻來得快,隻是一錯麵的功夫,吳鉤劍已經虛點兩點,徑直刺向戰馬的雙眼,這兩點對蒙鴻或許無用,但畜生如何抵擋?唏溜溜一聲長嘶,雙蹄人立而起,隨即在原地一陣亂跳,顯然已是盲了。

龍晴身法淩空不變,避過蒙鴻刀鋒,吳鉤劍帶過身後一名騎士的肩頭,血光一閃,那人當即落於馬下,龍晴順勢掠上戰馬,策馬狂奔而回,清叱一聲:“鳳曦和上馬!”

鳳曦和知道龍晴心意——是要帶他一人逃生,但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離了兄弟,竟狠下心來,隻在馬臀上用力一拍,叫道:“走——”

他一聲喊出,隻覺得腰間穴道一緊,身後的蕭颯一記小擒拿,已扣住他身子,用力向上一托,龍晴伸手提上,帶著鳳曦和向南狂奔。

龍晴適才若是直接斃了那馬,以蒙鴻的武藝,必是當即換馬再追,但是刺瞎了那馬的雙眼,一時竟將馬隊先頭的鋒芒阻了一阻,戰馬亂跳亂踢,已經和後麵的人馬撞上,千人的大隊裏,攪起一個小小波亂。蕭颯亦是身經百戰,如何不明白機會難得,帶著手下男兒,衝上去砍殺起來。

蒙鴻反手殺馬,而蕭颯眾已經殺入軍中,身後百人一字排開,死誌已明——要以血肉之軀,抵擋那鐵騎的縱橫。

“殺——”蒙鴻吼道。

蕭颯砍殺的滿眼滿臉都是鮮血,幾乎睜不開眼來,一手持劍,一手搶過馬刀,上砍人,下劈馬,那馬隊衝勢何其之急?第一人倒下,後麵當即圍上,無數寒光齊齊斬落,旁人一眼看去,竟不知誰人受傷,誰人身亡。

“蒙鴻,你為什麼——”蕭颯眼已經紅了,向著冷冷觀戰的蒙鴻躍了過去,但半空之中,三四柄兵刃一起射來,他擋下兵刃,身子卻又落入亂軍中,離蒙鴻不過一步之遙。

“蕭颯”,蒙鴻叫道:“鳳曦和的性命斷然留不住了,你我兄弟一場——”

一顆人頭順著刀鋒向他飛來,蕭颯無暇還口,隻手起刀落,用蒙鴻部下的人頭做了暗器。

隻是右手剛剛揮出,身邊的馬蹄已經當頭踩落,蕭颯全力閃躲不及,馬蹄擦著肩膀過去,一陣劇痛間,右手已經斷了,他一個踉蹌,兩柄鋼刀已交錯架在頸上。

他回頭一望,見龍晴縱馬已經奔出數百丈外,鳳曦和猶自回頭,看不清人形,卻知道他還在張望戰陣的一切。

蒙鴻冷冷道:“蕭颯,塞北我要定了,我再問你一次,跟我不跟?”

廝殺聲已經漸漸平息,蕭颯雖然沒有回頭,卻也知道,帶來的下屬,已經戰死沙場,他呸地一口吐出,唾液裏已滿是鮮血,“背信棄義的小人,也配問我!”

蒙鴻哼了一聲,右手一揮,做了一個虛批的手勢,蕭颯身後二人會意,鋼刀劈下。

正在那鋼刀離頸的瞬間,蕭颯已經全力向前撲去,隨著刀鋒斬落,他的身子也已經撲到了蒙鴻的馬下,僅存的左手全力向上一刺,劍芒隱沒在馬腹之中,隨即整條手臂都沒入馬腹,一柄斬馬刀刺過血肉,刺穿馬鞍,蒙鴻急忙閃躲,硬生生向右邊倒去,刀尖卻還是穿過大腿——蒙鴻一倒,刀鋒順著血肉劃過,左腿半條肌肉,被生生割了下來。

馬屍撲倒在塵埃,蕭颯的身子也隨著馬屍倒下,一顆頭顱軲轆轆地滾了出來。

剛才那一刀砍下之前,蕭颯已經算好了距離和出手,借著那手起刀落的瞬間,要和蒙鴻同歸於盡,而這致命的一擊,竟是在頭顱斬落之後才刺了出來。

蒙鴻隨是身經百戰,還是被蕭颯的打法驚得說不出話來——三尺開外,蕭颯的麵龐清秀俊美,隻有一雙眼血紅地圓睜著,似乎還在死死盯著他。

“哐啷”一響,適才舉刀劈落的一人手軟得把持不住刀柄,身子也顫抖了起來。

“怎……怎麼辦……”身邊群匪有人低聲問了起來。

“有什麼怎麼辦?”蒙鴻撕下塊衣襟,將削開的大塊皮肉一圈圈用力綁起,罵道:“他娘的一點出息也沒有,追,給我追,慕提督有言在先,殺不了鳳曦和咱們一個都活不成,殺了鳳曦和,這片地方就跟了老子姓蒙了!”

“馬——”他一聲叫,身後一人牽過匹死了主子的戰馬來,蒙鴻忍著劇痛,右手撐著馬鞍,將身子翻了上去——比起千裏貢格爾草原來,就算少了一條腿,又算什麼?

這隻是片刻的功夫,地上已堆滿了屍體,死狀極其慘烈,蕭颯手下的男人們不算虧本,幾乎每人都拚下了兩條人命來。

蒙鴻手中刀柄用力抽在馬臀上,馬隊立即啟程,向著適才龍晴奔走的方向急追過去。

龍晴一手抖著韁繩,一手抱著鳳曦和,忽地覺得手掌上熱乎乎濕膩膩的一片,低頭看去,鳳曦和胸口的衣襟不知何時被鮮血浸透了,正順著她的指縫一滴滴落在馬背上。

他當日被慕雲山暗算,右胸幾乎被刺穿,剛剛將養數日,又在北國軍營裏一通廝殺,這些倒還好,但適才蘇曠一掌何其淩厲,又正中胸口,快要愈合的舊創一齊迸開,因為失血過多,臉色已是慘白到發青的地步。

鳳曦和已是強弩之末,無論如何,也來不及回紅山。

龍晴一咬牙,撥馬左轉——那裏,是北庭軍的地盤。

就在此時,天邊一聲哨響,如同魔鬼的怪嘯,一叢黃煙直奔雲霄。龍晴的心慢慢涼了,她實在太熟悉這召集人手的訊號,那正是鳳曦和部下不二的號令,而黃色的烽煙,正是屬於蒙鴻的。

蒙鴻,他是有備而來。

鳳曦和積威甚重,部下死忠無數,蒙鴻既然出手,就一定要在紅山眾得訊之前除去鳳曦和。

遠方,附骨之蛆一般的塵土又從天邊卷來,好像要將草原一掀而起一般。

如果紅袍在多好!龍晴一邊打馬一邊惱怒地抱怨,比起紅袍,胯下這匹馬簡直就是頭耕田的驢子,無論怎麼抽打,也快不了一分。

北庭軍的軍營也已經在望——但是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在這無遮無攔的草原上,“在望”並不是一個可以輕鬆的距離。

漆黑的連營,一分分清晰起來,而身後的馬蹄聲也開始震得地動天搖。

“鳳曦和——你還活著麼?”龍晴一邊回頭,一邊打馬,一邊急衝衝地問。

“我……倒是活著……”鳳曦和聲音微弱,卻依然清晰,“隻是你再這樣打下去,這匹馬可怕就要累死了。”

龍晴又是一揮手,劍柄在馬臀上狠狠抽了一記,那馬早已脫力,當即一頭向地下栽去。

龍晴用力撐著地麵躍開,恨恨咬牙,背起鳳曦和疾掠,嘴裏罵著:“烏鴉嘴,少說一句你舌頭會爛掉不成?”

但是,背後的鳳曦和卻沒有了聲音,熱血又一次浸透了龍晴的衣襟,背心滾燙。

剛才的一摔,鳳曦和再也撐不下去,暈死過去。

而那馬蹄聲,如催命的鼓點,已經近得快要進入射程。

龍晴第一次覺得,如此的無助和害怕,她托著鳳曦和的手幾乎在發抖,控製不住自己大聲叫了起來:“蘇曠——蘇曠出來——救人啊——”

那個幾次三番險些要了鳳曦和性命的捕快,竟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鳳曦和若是清醒,不知是何等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