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倩兒呆了一會兒,像是一道光憑空閃過,腦海裏轟一聲炸開,不能置信。“子清音會有喜歡的人?子清音喜歡的人不就是自己麼?想來,定是這子清音又被人間的哪位女子看上了。平白讓她來受了這些罪。”
麵前的姑娘偏頭看慕倩兒呆愣模樣,修長手指不經意撫過右側鬢發。慕倩兒才注意到,那墨如鴉羽的發鬢間簪了朵絹絲結成的……暗色薔薇。
她坐得靠近一些,手指移上額角,微蹙了眉,大約不勝酒力,微醺的麵容映在暗淡燭火裏,別有一種冷麗之美,像是看著慕倩兒,又像是看向什麼虛無之處,半晌,微微抿了唇:“那時候,我還是趙宮裏的樂師,在宮宴上遇到子清音,覆軍殺將破城的將軍,幾次拓地千裏,立下赫赫威名,整個趙宮,包括幾位公主在內,沒有哪個女孩子不仰慕子清音的。”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慕倩兒臉上,勾起唇角:“可子清音隻帶了我一人回國。”頓了頓,好笑地看著慕倩兒:“你隻知子清音溫文爾雅、風度卓然,可見過子清音耐心周旋,溫存繾綣?”
慕倩兒搖了搖頭。她輕笑一聲:“我們在一起所經曆的那些,不是你所能想到的。”
是啊,慕倩兒和子清音經曆過的生死,豈是眼前這個人能夠懂的。別人不懂。
心緒一層一層緩緩壓上來,像砥了巨石,卻不能做出任何退縮,就像野地裏遇到狼,就算再害怕也要抬頭瞪住它,先低頭的那一個就輸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她神色變了變,起身嗒一聲將屏風扣住,微光消失在眼前,隻留那些之前不知道是什麼此刻看來是她和子清音日常相處的朦朧圖案,在身側漫成流雲般的巨大陰影,連同絲帕一起扼住慕倩兒的喉嚨,令人不得言語。
還抱著一絲微弱希望,脊背挺得筆直,想得到什麼不一樣的結局,卻聽到房門被輕叩三聲,緩緩開啟。一個聲音響起,如春日裏一縷拂柳微風,伴著一聲笑:“我找了你很久,紫煙。”是子清音。
女子略帶哭腔地回應:“我一直在等著你,一直,等著你來找我。”
肩背突然就不能承受很多東西,頹然靠住牆壁,那種臨死前的寒意由脊背漸次滋長,突然就感到一種疼。這可真是奇怪。
而恰在此時,床板忽然翻倒,反應過來時,已重重摔在一個什麼地方,不知從哪裏透出一絲朦朧微光,可依稀辨別這是一條長長的山洞。幸好此前已經從繩子裏脫困而出,即便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也沒受什麼傷,縱然慕倩兒沒有痛感,可也怕斷手斷腳。
靠著洞壁往上看,不知此刻廂房裏是何種情景。
可以想象,窗外必有朗朗星空,而子清音踏著月色推開門扉,似子清音一貫的風雅悠閑,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慕倩兒慧然哭了。看著這個那人哭了。
可哭泣許久,也沒覺得好受。事實證明,能夠靠眼淚發泄出來的情緒都不是什麼情緒,而無法用眼淚紓解的,也不會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紫煙,你要知道,我找到你便是要殺了你。但是今日,我是來帶我的妻子離開這裏的。”
子清音走到慕倩兒的麵前,將慕倩兒扶了起來。困進自己的懷裏。慕倩兒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子清音心髒跳動的聲音,帶著不均勻的擔憂。
紫煙愣在了原地。一時之間完全不知所錯。
“清音,我……”
子清音沒有說話,隻是緊緊的握著慕倩兒的手,帶著慕倩兒往山下麵走去。
山巒如巨獸橫亙眼前,濕淋淋張開血盆大口,參天老樹似沉默的魅影,腳下淩霄花被石子般的雨點打得零落不堪。
狂風從耳畔吹過,撩得雨滴傾斜,砸在身上,一層層浸入肌理落進心底,冷如寒冬裏結凍的冰淩。這場無盡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