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茫茫我心也然。郭襄別了張君寶之後,一人漫無目地騎著小毛驢,心中始終想著大哥哥。有誰知道他的消息呢?大哥哥江湖朋友很多,但又是誰會和大哥哥在一起?當然是龍姐姐了,不,是龍嫂。她腦中有許多小龍女的影子在飛,還有他們攜手而行的背影。既是羨慕又是嫉妒,心中說不出的恨意,隻知道大哥哥開心、幸福,郭襄她自己也開心,但又覺的心願有所不足,很鬱悶。

時值入秋,天氣有點幹燥,天色泛黃,口幹渴。郭襄進了一個小店,準備喝碗茶。找一個臨街的窗邊坐下,怔怔地不知餘恁地。半響之後才被店小二叫聲知覺過來,店小二連著三個鞠躬,十分討人歡喜。郭襄也咧咧地笑了一下,舒展開的臉,多麼美麗,讓人不自己覺憐惜,反而令店小二傻了。郭襄也意識到自己惹人心亂,心裏不自覺的暢快起來。輕輕地喝道:“來壺茶吧,最好的。”

店裏的生意相當火旺,三三兩兩地坐著好多人,大多是胡須渣渣的漢子,說話粗口,但多為豪放。隻有幾撮紅衫白袖的女子,但她們的聲音都淹沒在男人的喧雜中。素有“小東邪”之稱的郭襄興趣自然也是很濃了。忽然聽到一個細聲細氣的男人聲音,實屬異類。他道:“天下武功第一唯郭靖郭大俠莫屬了。”此人腰粗身短,五指卻巧細如簧,談笑中底氣十足,內功看似十分深厚。但郭襄對他頗有好感,從他的話語間看到對她爹爹尊敬有佳,不像是個壞人。原來他就是龍陽君朱但,此人在江湖中素有俠名,可是言行有點像女人,也有人暗地裏稱他娘娘腔朱膽。

話音剛落下,旁邊的桌子位子上馬上有一位穿黑袍的高大漢子粗聲地打斷道:“當今縱橫武林唯神雕俠楊過楊大俠為天下第一!“此時楊過經過與金輪法王的高台之戰,以及飛朝擊斃蒙古大汗蒙哥,已經譽滿天下了。但這段時期又是英雄林立的時候,估且第三次上華山之後,又產生了新的五絕。本來按照五絕的說法,武功座次本早已這排定,東邪黃藥師、西狂楊過、南僧一燈大師、北俠郭靖、中頑能周伯通,為中頑童周伯通為首。但周伯通在江湖上沒做過什麼大事,在江湖的地位、聲望根本不能和郭靖、楊過他們比較。他們敬重郭靖為國為民的俠義氣概,欣賞楊過的灑脫,男兒血色。誰不希望自己的崇拜的英雄是天下第一的呢?這種善意的爭論自然是不絕於耳,也有常常為此事幾言不和出手傷人者眾多。

朱但忙道:“高左,你知道什麼?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郭大俠天下第一的稱號實至名歸。”

他昂首而立,一副正氣凜然,但像小女人撒嬌地泯著嘴,實屬滑稽。

高左道:“我們以武功縱論天下第一,什麼狗屁的為國為民?老子不懂。”

朱但道:“以武功論第一,郭大俠也是天下第一。”高左道:“你懂個屁,神雕俠自創的“黯然銷魂掌”就是獨步天下的武功絕學,當年襄陽大戰,於高台上與金輪法王之戰,隻見神雕俠輕輕地一揮竟擊斃金輪法王。郭大俠的降龍十八掌未必能擋的住。”

郭襄聽著,想起襄陽之戰,被金輪法王擒住,綁在高台之上,逼爹爹就範,當時反而不害怕,但到事後卻像生了一場大病,到現在仍心在餘悸。要不是大哥哥的相救,已在熊熊烈火中燒死,可能轉眼間就剩下灰了。想起大哥哥,心中襲來一絲甜意。心笑道:“一個我爹爹,一個是大哥哥,誰是天下第一?我也不知道。大哥哥有龍姐姐幫助,就能勝過我爹爹了。但我也有我媽媽啊,我媽媽足智多謀,定能勝大哥哥的。”突然想到爹爹日夜操勞,滿鬢霜白,比以前的那個大哥哥更加憔悴。郭襄想起許多事,心中惆悵不已,但立刻被他們越來越火yao味的爭吵聲打斷了。

隻聽朱但道:“高左,你這個混蛋,你汙毀朱某可以,但不可以瀆及郭大俠。難道我怕你不成?來來,比劃比劃吧。”朱但臉紅耳赤,果真像婆娘般叉腰立好架勢,蓄勢出招。

原來他們開始隻是心平氣和地你來我往的爭論,然後是論掌論拳,後來誰也不服,就發展到人身攻擊。

高左諷刺朱膽是個女人,鍾意郭靖雲雲。高左是急性子的人,說出此翻話也是氣在心頭,但對朱膽的挑釁,那能咽下氣呢?隻嘿了一聲,已比朱膽更快地出掌撲過去。一陣掌風襲來,朱膽忙收力於雙掌,自信能硬接上這一掌。隻聽“彭”的一聲響,兩人各自同時退出三四步,兩人頓覺對方的內功不相上下。高左不等自己站穩,兩手劃圈,便使出一招高家世傳絕學“綿綿掌”中的“左彎右轉”,欺身過去。高家的“綿綿掌”以柔見長,與高左的碩大身驅使出“綿綿掌”確實極不協調,硬梆梆的。隻見高左左右互走,左右互攻,像一隻老年的猿猴弓身向前疾走,倒不是很笨拙。

朱膽師承峨眉山的無塵道姑,朱膽的武功同樣以柔為長,隻推送了兩掌就化解了高左欺身過來的掌力。兩人以柔克柔,別有一翻看頭。

瞬間兩人已拆了三十多招,兩人越打越猛,竟忘了自己本門武是以柔見長之處,都使盡地催力。隻見朱膽一個鴿子翻身,在半空真似一隻滾動的圓球,使出招“直搗黃龍”,化拳為掌,直戮下來。這般招式,在旁的郭襄雖然對他們的武功不屑一顧,也覺的奇怪。以他的身手而講,攻擊應該以掌或拳推過去,再把內力凝聚在掌或拳上,讓對方硬碰硬,或避開。他這樣的施法,不像大理的一陽指,大理的一陽指一般內力不高的人是不能練的,因為在使出一陽指時,需要把內力推到中指和食指,閃電般點出去。但他纖細的五指,筆直地戮過去,不急不緩,看似沒有多少威力,遇到剛猛的掌力不怕五指齊斷嗎?好個朱膽,使到中途突然變化為一招普通的“猿猴抓食”往高左的腿上抓下去。這招用的十分適當,雖然普通也發揮威力了。他本身比較矮,兩手細長,隻稍略俯上身。頓時高左盤下大亂,急忙往後大躥,朱膽得勢不饒人,像狡兔般,雙腳跟著躥走,兩手化爪不斷地往對方腿上緊抓不舍。高左想擺托他的糾纏,隻能淩空往上躍,在半空中往朱膽的頭劈過去。朱膽不得已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避過這一招,臉色十分尷尬。

這扭轉局勢的一躍,引來陣陣喝聲。還有人幸災樂禍起來,隻聽有人大叫:“娘娘腔,看來要輸了。”朱膽聽到對自己的起哄,更加怒不可遏,下決心非打敗他不可。朱膽是很穩重的人,越在危險的時候越清醒。他緩緩地使出從未用過的“鳳求凰”第一式“兩小無猜”,隻見朱膽像個小孩子般繞著高左奔奔跳跳,天真無邪的十足是小童,哪有傷人的痕跡。大家都給朱膽這突如其來的樣子弄傻了,以為朱膽經不起輸,瘋了。郭襄已看出朱膽裝瘋賣傻,分散對手的注意力,然後以迅不及掩耳地出奇製勝。因為越看越發現,朱膽雖然使的錯亂無章,形同兒戲,沒有攻,可是門戶卻守的密不透風,高左想攻他也難。郭襄看著怪招開心極了,也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朱膽還是瘋瘋傻傻,一會兒騎馬,一會兒唱歌。但令郭襄呐悶的是:“這招卻是門戶大開,漏洞百出,高左伸掌就能輕而易舉地點他“神風穴”,使他動蕩不得。”高左雖然生性粗魯,心思不細,但是個正直之人。他以為朱膽是真的瘋了,絕不趁人之危出手的。其實這是“鳳求凰”的第二式“青梅竹馬”,沒有守沒有攻,確實一擊便倒。忽然朱膽安靜下來,那張細膩的圓臉時而害羞,時而嘴角泯笑,時而目光呆滯,又時而忐忑不安地來回踱步。但看的仔細的郭襄,看出來,這招又有別於上一招,雖然朱膽腳步亂走,手勢亂舞,卻無不巧妙地封住門戶,也讓對手無機可擊。當然這又是“鳳求凰”的第三式“情竇初開”。朱膽接著一式“相互頃慕”,門戶又大開;第五式“心心相印”,又是百密無泄;第六式“牽手終南山”,又是門戶大開。郭襄既是忍俊不及,又是百思不解。這是哪位前輩高人,竟然創出此等怪詭的掌法。是朱膽創的?肯定不是。他使的很生疏,有些地方形像神不像。郭襄忽然間覺的每個招式中都表達一種心情,而這種心情與自己似曾渴望的,不禁令郭襄襄心裏酸酸然。“大哥哥?你在哪裏?我好想見你!”心裏不知覺的冒出這句話,頓時臉紅耳赤。

朱膽順手牽住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乞丐,郭襄倒也吃了一驚,生怕他有所閃失,玉手雙指正扣子筷。隻見那少年一點竟沒有驚嚇,手執一根小竹棒,神態自若地遂著朱膽的腳步,隨步相隨,舞跳且歡。郭襄心裏石頭放下,繼續瞧他們的戲遊。高左是個粗人,性子極急,早已沒甚麼耐心等下去了,本想一走了之,但看他扯上一個無辜的少年乞丐,頓生惱意,再恁地也要拉出這個少年再走不遲了。高左右掌迅速非常拍出,抓向朱膽的後心,那少年乞丐正是逸興遄飛,見高個子向朱膽抓來,忙揮起手中竹棒向高左刺去。高左不由一愣,他左手伸出,輕而易舉地握住竹棒,向前一送,少年的手中竹棒脫手,已到高左的手中了,心道:“這少年乞丐手上一點力道也沒有,看來是不會武功了。”少年手握著竹棒握的緊,被高左這麼極快的一抽,人險些往前摔倒,右手掌給竹棒擦的隱隱作痛,少年乞丐大叫起來:“高個子,不要擾了我們玩耍。”

高左不由哼了一聲,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一片好心,當作驢肝肺了。他看到朱膽一個破綻,又抬起右手,扣向朱膽手腕處“列缺穴”,左手抓住少年的右臂往外提去。

“哈哈,這麼好玩,我也玩,我也玩。”忽然一個老頭叫叫嚷嚷躥過人群,影子一幌,飜手扣住高左的兩隻手腕,輕措淡寫地隨手一拋,輕飄飄地把高左扔至丈處,驚奇的是能悄然無聲的落地,毫發未損。高左如在夢裏,半響才驚醒,知道遇上高人了,佩服的五體投頭,他不羞惱,上前抱拳作禮,道:“晚輩高左,拜見,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那老人不耐煩地擺擺手,道:“甚麼高足?我沒有徒弟啦,去,去,站遠一點,我要跟這兩位小兄玩耍了。”

高左哭笑不得,見到脾氣這麼怪,武功這麼高的老人,還是平生首次,隻好不語退去了。坐在茶樓的郭襄,看到那個老人,也不禁開心地笑起來,那不是老頑童是誰呢?難道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嗎?隻見老頑童仍玩性不改,牽著少年乞丐的手,也依葫蘆畫瓢跳起來,真是亙古奇聞。

原來老頑童在玉蜂穀,日子一久,又覺生悶,偷偷地出穀,但沿途未遇趣事,正感煩惱之際,看到一群熙熙攘攘的人在圍觀,對老於童,這比天上掉下餡餅還勝過百倍了。

朱膽在癡笑聲嬌中突然停下來,一臉正經地抱拳作禮道:“前輩,晚輩見笑了,就此作罷。”

老頑童哪裏肯啊?急的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說道:“不要,不要,這麼好玩,再耍給我看看,我還沒有過癮,求求你,求你了。”

朱膽不知所措,身子被老頑童按住,竟然動彈不得,脹紅著十分尷尬,忽然眼珠一轉,歎了一聲,道:“前輩,我還沒學全了。”他見老頑童心智如孺,隻有試著騙他一騙了。老頑童若有所失,道:“甚麼?你撒謊?你師父是誰?快帶我去見他,我要見他,我要拜他為師,,,,,,”他邊說邊提起朱膽就往外疾走,朱膽如墮五裏霧,哪由他開口之際。

郭襄大叫道:“老頑童,老頑童,站住。”老頑童雖疾風已遠,可是聽力甚靈,立即聽到有人叫他,馬上停下來,遁聲過去,說道:“哪個小女娃啊?”

郭襄哈哈大笑起來,道:“老頑童,不識我嗎?你肯定是偷偷溜出山穀了,我告訴瑛姑去了。”老頑童一個起躍,就從窗戶穿過,到郭襄的麵前了。他一聽到是瑛姑了,就如見到蛇一樣,怕的魂飛魄散了,歎氣道:“哎,黃榕這小丫頭已夠刁鑽促狹,生的女娃也是這麼般。”

郭襄心道:“老頑童和大哥哥交情深厚,定知道大哥哥在哪裏了。”她不動聲色地說道:“老頑童,不告訴瑛姑可以,但不許皺一下眉頭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老頑童卻皺起眉頭,故作深沉,說道:“讓我猜一猜,讓我猜猜啦。哦,幫你打架,是不是?不對,誰敢欺侮你了?啊,對了,我知道了,你猜一下我老頑童甚麼是天下第一的嘛?”